一個人的一生中,總會對有的地方格外留戀,有人嚮往曾經馬革裹屍蒼涼悲壯的大漠,有人輾轉於明亮溫暖的海南,但我的夢卻一直停在“春來江水綠如藍”的姑蘇城畔。
因為什麼,也許是一種親昵。
兩次路過江南,三月里揉進了楊柳清風。誠然,江南已不是詩里畫里的江南了,但江南的美麗依然植入了心底。
僅憑想象,江南的味道就很美。
它美在茶館里繚繞的輕煙裊裊,它美在小橋流水的樂曲丁冬,它美在走也走不完的長巷,它美在總也搖不完的外婆橋。想象是很多年前的真實,它確確實實存在過,存在得那樣自然,讓我們習以為常。以為本來就是如此,好多年前就是這樣,好多年後也應該是這樣。因此,江南成了無數中國文人心底的思念與企盼。
因為什麼,也許是一種親昵。
親自來到江南,走過江南的小巷,終於證實了那種親昵。現代化的城市街道,走不出江南的氣息,印象中,江南應有幽僻的景緻,婉約的人文,於是我避開了近幾十年的繁華,在樓背後的舊街里發現還有這樣幾條倖存的長巷。路很窄,牆很高,初春的陽光水一般傾灑在斑駁的灰石牆上。敞開的院門裡,幾位已過古稀之年的老人歪在老式的藤椅上眯着眼睛享受着陽光,有的邊挑青菜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鐵皮包木的門上,對聯已模糊,大福字卻依稀可見。“和電視上的一樣!”我幾乎脫口而出,不禁笑自己的俗。不管怎麼說,這裡的歲月好像沒有走遠,它放慢了腳步。古老的方磚依然駐守在高牆之上且覆蓋著青苔,象徵著年代的台階也依舊清晰可見。連這裡的空氣都沒有跟着流年走,安詳,凝重,有一股淡淡地從老宅里瀰漫出來的和諧氣息。
堂皇轉眼凋零,喧騰是短命的別名。正如余秋雨先生所說,沒有比江南小鎮更足以成為一種淡泊而安定的生活表徵的了。我想,這便是我苦苦探尋的親昵,這就是和諧。婉約的人文讓江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那麼和諧,上班慢慢的,吃飯慢慢的,聊天慢慢的,整個人生都是慢慢的,把生命撂在既清靜又方便的角落,慢慢地享受人生。
我想,我應該是這樣的人,生活在百年前長巷的風景里,構建我和諧的志向。也許你會笑我這樣的年齡就有了暮氣的歸隱,但大隱隱於市,在繁華嘈雜的城市中,也有人能找到較為滋潤的生活方式,在喧囂外有一種清空的啟悟,又何嘗不是一種隱?受儒家學說的影響,我始終覺得和諧才是完美。大起就會有大落,踉踉蹌蹌地走一輩子,也許是為了一個終點,可為了追趕終點而無暇於路邊的美好,便是一個十足的“一等人”了。但也不能不思進取,渾渾噩噩地打發日子,光陰是寶貴的,看着手裡的日子越來越少,我只好愈加珍惜。正如一群刺猥彼此靠近用相互的體溫取暖,太遠了起不到溫暖的效果,太近了會被彼此的利刺刺傷,我亦於進取中尋求和諧。
在街石上的腳步聲中傾聽到自己的心跳,江南始終有着我夢寐以求的和諧。我過濾了江南的一切美好,也留下了許多,包括自己的理想。
理想,其實也是夢啊。
我夢裡的生活,在煙雨殘月中,孤獨地徜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