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所在的單位前兩天忽然來了一隻小貓,通體烏黑的毛髮,雖不油亮卻也顯得格外精神。它的眼睛也是黑的,是那種純正的、沒有瑕疵的黑。
當時我正匆匆向媽媽單位大門走去,忽地眼前就閃過一道黑光。我停下腳步,略帶不滿地盯着面前那位不速之客。
它似乎察覺出了我的敵意,身體微拱着,四肢緊緊摳着沒幾根草的爛泥地,黑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中無法言表的眼神,很複雜,卻沒有我所想要看到的恐慌。
我朝它走了幾步,然後停下。它沒有逃,只是將地上的土摳得更緊。
接着,它張開口,輕輕叫了一聲:“喵??”一副純良可愛的面容。
在那剎那之間,心弦似乎被撥動,我快步走到它面前,蹲下。此時心中早沒了原來想踢它一腳的感覺,反之,我像撫摸愛物一樣理了理它的毛,它呢,竟也沒反抗,翻了個身,露出它那黑黑的肚皮,蜷着前肢,任我擺弄它、撓它癢,嘴裡還發出一連串的咕嚕聲。記得在書上看過,貓的咕嚕聲表達着它的謝意。
不知怎的,看着愜意得半閉眼睛的它,鼻子忽然酸酸的。我想,它大概很長時間沒被人撫摸了吧。從它腹部那一道道傷痕來看,它應該是一隻流浪貓。
看看天,已經在漸漸變黑了,我向它說了聲拜拜,然後強行將它從懷裡拖出,直起身,撣撣土。我想起我還要媽媽要鑰匙回家??
這是我這個月來第十四來要鑰匙,卻是第一次遇見它。
它似乎很不舍,咕嚕了一聲,用爪子抹了一把臉,接着甩甩尾巴,轉身向車篷跑去。跑到車篷時,它又回過頭,用一種憂鬱的眼神盯了我一會,然後匆匆離去,混入與它一色的世界中。
我笑了笑,心想它可真是只有靈性的貓。
一蹦三跳地跑進媽媽辦公室,她正在和同事聊天,見我來了,她中斷談話,走到桌邊拿鑰匙給我。趁媽媽拿鑰匙的空,我興高采烈地說道:“媽,剛才我遇到了一隻好可愛的貓呢!特別乖!我還摸了它呢!”
媽媽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然後說:“動物都很髒的。”
一位阿姨插話道:“是只黑貓吧!我也遇到過,不過它樣子很兇,我擔心它會咬人,也沒大在意它。”
戴眼鏡的劉伯伯冷不丁說道:“那貓啊……也不是我說話不吉利,那隻黑貓天天靠吃地下道里的老鼠為生,搞不好身上還帶有什麼傳染病的病菌呢。我說紅子啊,最好還是讓你家小鳩洗下手,水池旁有現成的洗手液。”
媽媽一怔,問我:“你摸過那貓了?”
我有些尷尬地點點頭。
媽媽臉色隨即一變,拉着我來到水池旁,又用肥皂又用洗手液,愣是把我的手洗得通紅才罷休。末了,還不忘虎着臉對我說:“小孩子沒事別亂摸東西!”接着又笑着對劉伯伯說:“謝謝您了……”
劉伯伯搖着他那碩大的腦袋,道:“同事嘛還講什麼謝……”
一直待在一旁的何阿姨忽然不冷不熱地冒出一句話:“黑貓,一直是不祥的象徵的。小鳩,今後少接觸它啊。”
我悶悶地恩了一聲,用還隱隱作痛的手接過媽媽遞來的鑰匙,擠了句:“媽媽拜拜!叔叔阿姨再見!”出了辦公室,我不自覺地把目光向車篷處掃去,暗處,似乎正有兩隻綠油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直刺我的胸膛。
是它嗎?
腦海中忽然閃現出一組畫面:一隻黑貓在一個女孩懷裡撒着嬌,下一刻,女孩躲在角落裡哭泣,幾個大人手執棍棒圍攻着一隻抽搐着的黑色生靈,女孩抬起眼,正遇兩道利劍般的目光直射而來……
我不願也不敢再想下去。我撒開腿飛奔出這塊讓人窒息的地方。口袋裡的鑰匙被撞得丁零哐啷亂響。
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日子裡,我都沒再去過媽媽的單位。我膽心見到那隻黑貓。不是怕它毛上有着病菌,而是怕見了它卻不能撫摸它而傷心。
所以迄今為止,我身上一直都帶着家裡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