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這樣幻想過這樣一幅畫面:一家人坐在一個草坪上,溫暖的陽光長在我們的身上,我們在無憂無慮的暢談着自己的人生和生活。互相傾述,淡笑着學校里發生的趣事,父親旅途中的新鮮事。或許天真的人永遠是悲哀的,他的夢,永遠只是夢罷了。我也慢慢不再去想這件事。可每次父親那雙大手握住我的時候,那已銷聲匿跡的幻想,再一次跳上心頭,像是鍍上了一層金,永遠在我的腦海中閃閃放光。
記得那個深秋的清晨——約莫是在六點左右,天氣有些冷。風,瑟瑟呼嘯,像一隻悲鳴的猛獸,不遠處總有枯葉不斷的捲起,又落下,落下,又捲起。父親又要出差了,這次是溫州。我第一次為他送行。父親為我緊了緊外套,拉了拉我的帽子,又捂着我的手,走在前面。
攔下一輛出租車,我隨父親一起去車站——送他離開。父親是個工程師,總是奔波在各地的建築工地上,不大回家。即使過年過節也是如此,有時回來了,也只是小歇一兩天,又匆匆的離去。車內有些沉寂,我靠在父親身上,看着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有些愣愣的。父親把我的手輕輕地放在他的口袋裡捂着,似乎在對待一件極為珍貴的寶貝。父親的口袋暖暖的,我的心都暖和了。
“爸爸,下次什麼時候回來啊?”在一片寂靜中,我的聲音顯得有些突兀,我有些緊張。睜大了眼睛看着父親,屏息凝神。有些吃力地抬起身子問道。
“不知道呢……很快就會回來吧……”父親摸了摸我的頭,那眼神,宛如一潭深深的泉水,似乎有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只覺得父親似乎在嘆惜什麼……
我不再開口,有躺在父親身邊。我心裡明白父親所說得“很快”,對我來說可能是又有好幾個月,心裡不免有些空落落的。父親也不吭聲,靜靜的坐着。
車站門口,寒風有些刺骨。父親彎下腰,抱了抱我,讓我在原地等他。我點了點頭,看着父親,邁着沉穩的步伐,穿過馬路,走到對面買早餐。他用那包含了滄桑歲月的手指了指幾樣早餐,與那人說了些什麼,口中的熱氣呼吸在寒風中,飄起白霧。父親慢慢地把手伸進口袋,手凍的似乎有些僵硬了,在這一刻,他似乎蒼老了。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看着他的背影,我的眼中彷彿有些濕潤,眼眶熱熱的。等到回過神來,父親已經捧着買回來的早餐回來了,一份炒麵,沒有醋,也不加辣椒,他曉得我的胃不大好。還有一杯豆漿,暖暖的。
父親拉着我的手,走在前面,為我擋開人流。我默默的看着父親的背影,還是那麼挺拔,卻有些消瘦了。在候車大廳里,父親囑咐我,回去時注意的事項。我不免有些笑了,那時,我已經14歲了,打得還是懂的,他又讓我聽母親的話,不要和母親吵架,好好學習。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現在大抵忘卻了。上車的時間到了,遠處傳來了告別聲,歡笑聲,低泣聲……這聲音中有不幸,有遺憾,也有開心。在人流中,在喧鬧的大廳中,耳邊的聲音卻漸漸淡去了。看着父親漸漸遠去的身影,消逝在人群中。我似乎明白了什麼,明白了父親身上那種——沉重的責任……
次年中秋,父親因有事沒有回來,只寄回來三盒月餅,我的心有些不大舒坦。後來,父親來電話,問我月餅好吃嗎?話語中有些期待。他總是知道我愛吃什麼。我強笑着說,好吃。可那盒月餅,它早已沒有那種原來我所熟悉的味道。我甚至快要脫口而出,我不要月餅,我要你回來……只是一個父親對家的思念,是我無法說出除“好吃”以外的其它的語句……
從那以後,我再沒為父親送別,再沒去過車站,即使是姐姐上大學,我也不敢再去。隨着年華的流逝,我似乎也逐漸明白,父親那是上車時的不回頭,終究是不捨得:父親那每日的電話,即使是說著最平凡的關懷,也是對家的思念。父愛如山,不似母愛如水般的細膩,卻是堅定的默默支持着整個家。那一種名為責任的東西,是父親身上別人不可分擔的重擔……
後記:我是天真的,也希望自己一直天真下去,能一直擁有那個夢。我似乎還記得年少時對未來美好的憧憬,也忘不了那天清晨的寒風,以及父親那逐漸遠去的默默的背影……
浙江杭州桐廬縣葉淺予中學初三:龔佳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