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結婚的女人,很嬌氣也很柔情,常常幻想自己的丈夫是書中體貼而又善解人意的英雄,然而男人卻很木訥,也很本分。撒嬌的時候,女人對男人說,你說我愛你呀!男人笑,說,我說不出來。女人便假裝生氣了,說,你不說我不理你了。男人憋紅了臉,到底沒說出那三個字。
後來,有了孩子,女人在哄完孩子睡覺后,對男人說,你說我愛你呀!男人笑笑,說吃都吃不飽,還有空說那個,等到糧食多得能當枕頭睡時,我就說我愛你。女人便笑,回頭看看空空的糧袋,臉上也默默地浮些陰雲出來。然而,一直想對女人說我愛你,卻成了男人的一塊心病。有些事情,愈久便愈捨不得去做,愈想便愈不出結果。
孩子們都長大了,男人和女人也老了。女人早就習慣了自己的生活,只是偶爾教孫子認字或是給孫子講故事的時候,才會想起自己年輕時讀的那些書,會想起自己年輕時的那些夢想,想起和男人不離不棄的這些年的生活。男人依舊抽旱煙袋,女人卻已經有好多年輕時的事想不起來了。有時,她對自己說,生活,原來就是這樣的。
孫子們也長大了,老兩口便更沒了事情,常常坐在院子里的樹下想事情,想過去的時光。老男人幫老女人回憶,那時,你兩條長長的大辮子,常常在知青點兒一個人看書;女人便幫男人回憶,那時,你光着膀子,在知青點兒的門前舉起大大的石鎖。兩個人都笑,男人笑起來的時候,女人才發現,男人的牙不知不覺間已經少了許多顆。隱隱地,女人總覺得男人有什麼甜蜜的事還沒有做,隱隱地有種希望種在心裡。想一想,孫子已經送去上學了,兒子來的信也回了,男人剛剛將她的簪子修好,沒什麼呀,只是女人放心不下,依舊覺得還有什麼。
男人病了,很重,發現得很晚,醫生說或許只有一個星期的活頭了。孩子們都來了,圍在床頭。男人還能說笑,說沒什麼事,養幾天就回家了。女人背過臉去,悄悄地抹去滿臉的淚水。
男人病得更重了。孩子們更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床前。男人在夢裡,開始說胡話,說糧食糧食什麼的。在地里忙活了一輩子,孩子們當然知道老人最喜歡的就是糧食,因為打小就看到父親在糧囤里一把把地撫着,欣喜着。小兒子忙到家裡,裝了一小口袋糧食過來,放在老人的床頭。男人醒來,看到糧食,眼裡也有神采了,他囁嚅着,讓孩子們扶起他,枕在上面。女人驀地想起了許多年前,男人說過的話。她微笑着看着男人,眼睛里噙着淚水。
男人抓起女人的手,喉結上下動着,混濁的眼睛里也滿是淚水。女人淚流滿面。男人微笑着,呼出一口氣,依稀便是那三個字,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難為情。女人緊緊地抓住男人的手。直到男人的手漸漸地無力,漸漸地無力。
辦後事時,按照當地的風俗,老人若有什麼放不下的事,可以寫下來燒掉,這樣靈魂就可以安息。孩子們忽然想起了父親臨去時給母親說的話,忙問母親,母親說沒什麼事,真的沒有。
因為女人完完整整地將那句話記在了心裡。
有些話是一輩子也不用說的,有些感覺,也是用一生也體驗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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