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時光荏苒。我的腳踏在布滿青苔的石板上,嗒嗒作響,餘音在這蜿蜒的小路上彌散,一切似以往,寂靜如初。
我用食指叩下破舊的木板門,畢剝一聲,連聲音都有了心事。
老人們都喜歡在院子里絮絮地談生活瑣事,安靜而慈祥。溫暖的話語在他們口中總是充滿滄桑。我靜靜地望着那空曠院中幾株枯萎的月季,靜靜地聽着那揮之不去的歲月的囈語。
走進大廳,那牆上的銅鏡早已模糊,見證不出歲月的深度。木質的茶几散發著腐朽的味道,牆上大大的人頭像一如往昔,和藹安祥。
我坐在祖父車后,聽着吱啞的輪音,秋風拂過,祖父的銀髮抖動,兩腮的肌肉早已被時光啃噬,一種叫做滄桑的表情久久地駐立在他臉上。背後是緩緩墜落的夕陽。我第一次發覺祖父已經老了,就在那一刻,我的目光深深定格。
走過灶台,那膛內的爐火早已奄息,卻不知為何有股濃濃的米香。那忙碌的人兒已不在,灶后的柴木乾裂得破碎,如同廢墟。
我坐在灶后,望着祖母將柴乾脆地折斷放入灶膛,那火焰迅速纏着木棒“噝噝”作響。火光映在祖母額上,忽明忽暗,我看見祖母的表情似喜似悲,怕是火不夠旺,我抓了一把松針丟了進去,火勢猛地增強灼傷了我的手,祖母將她那粗糙的手掌擦着我的皮膚,那堅硬刺痛的感覺令我想起了祖母那滿是悲喜的臉龐。
走進蠶房,滿屋子沙沙的響聲也不復存在,那桑葉正茂,可採摘的人又去了哪兒?
我努力地向上跳,試圖抓取那最大的葉片,祖父傾身一摘,將那蒼翠的桑葉遞給了我,他俯身繼續尋找。在我眼裡,他那麼渺小地一點點消失。佝僂的身子已再直不起腰,像一頭老牛,只顧低頭背負着犁,在田裡開墾出一行行苦澀的勞香。
踏上木質的樓梯,斑駁的台階上,層層都是悼念的序曲。房間里,古老的圖騰安分地守在床邊,床上陳舊的棉被散發著潮濕。
祖母的手很巧,會在棉被上綉出耀眼的金龍和火鳳。我常常睡着醒來就發現祖母在燈下,睜着眼細細地縫線,這讓我時常懷疑當初粗重觸痛我手的竟然會是她!
我踏着青青的草地,來到這片竹林。林中偶爾鳥鳴,那是你不滅的靈魂給我的傳音嗎?
那天,你就卧在那古老的板床上,笑着叫着我的名字,我沉醉在興奮中,竟然沒有發現,你的生命已到了盡頭……
有時候,我相信相聚離散都有盡頭,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海子說,這個世界上秋天深了,該得到的尚未得到,該喪失的卻早已喪失。
我輕輕地合上門,淚水千轉百回,模糊了歲月的底片。以前的日子已不能再連載,曾經的歲月也早已絕版,無數次悵然地回望天際,目光趕在光速之前,讓我看到時光倒回中那張祥和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