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寒芒一片。
冰雪切,宛如流進萬載光陰,終化虛影。
謝少淵的手中彷彿已經沒有劍,只有一道虛影掠向老閣主的咽喉。虛影的背後,他一襲白衣飄零如霜天孤鶴。無論劍,還是人,都在有無之間。
那是必殺的一擊。
鼎劍閣中,連琴劍兩大護法也只能擋他一步而已!
妖異的劍光,直射咽喉。
然而,卻在瞬間化為靜止——硬生生的,停住。
停在青衣少女光潔的額頭上。距離三分。
吞吐的劍氣因為被瞬間猛烈的收回,而撞向了出招者自身,連妖鬼一般的大公子,都不由身子微微一晃。
“快!”拉過幽草擋在身前,謝青雲對左右一聲斷喝。
在同時,背後的兩大護法同時出手,各自全力出劍!
彷彿是演練過了無數次,琴劍兩人的配合妙到了豪巔,就在那妖鬼般的劍停滯的片刻,“唰唰”兩聲,兩柄細長的劍,已經從他的左右肩胛骨下刺入,鎖骨下穿出!
劍妖公子,就被釘在了空中。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左右肩胛骨的傷處,竟然是他的命門。而他的父親居然知道。
“大哥……大哥。”看着他那一瞬間痛苦的表情,少卿不由自主的脫口驚呼。
謝青雲仍然坐在那裡,隔着蒼白着臉的幽草,看着自己的大兒子,微微笑着,甚至還嘆了口氣,慈愛的說:“可鬧夠了罷?來人,把大少爺送回房裡去,好好看顧!”“衣冠禽獸!瘋子!”少淵的眼色如同瘋狂,手中的劍欲要舉起,然而背後護法只是把貫穿他右肩的劍一絞,他手中忽然毫無力氣,“叮”的一聲,冰雪切掉落在地上。
周圍的家臣屬下一擁而上,反剪住了他的手,生怕這個魔鬼般的人在逃脫。
“少主!”看着滿身鮮血的他那樣桀驁不甘心的眼神,再也忍不住的,淚水從青衣侍女的臉上如斷線珍珠的滾落,她撲上去,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形,哽咽着。
“小心!”周圍的人齊齊驚呼,幽草只覺得耳邊一陣劇痛,訝然抬頭,看見的卻是如妖如鬼般可怖的眼睛,那裡面,幽暗而猛烈的火光,彷彿在地獄里燃燒!
她被人拉開,捂着左耳,驚懼交集的看着他。
“呸。”冷笑着,將咬下的一塊血肉吐在地上,他抬起眼睛,看她,輕蔑而冰冷。
然,儘管這樣,方才,他還是停住了到她額頭的劍。
桀驁而冷漠的,他看着面前的所有人,然後,帶着滿襟鮮血,頭也不回的走開。
“唉唉……真是家門不幸,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仍然帶着憐憫和苦惱,謝家的主人看着自己發狂的兒子,搖了搖頭。
然後,關切的回頭,看着彷彿失去了魂魄的青衣丫鬟,溫和的問:“怎麼?快叫大夫來!你今天做的很好,不虧了我這麼多年讓你呆在淵兒身邊的用心——要什麼賞賜?儘管開口。”所有的下人,都羨慕的看着她,然而,她卻沒有說話。
她的神色,一直是痴痴的,忽然問:“以後,少主不會亂殺人了吧?他不會再殺人了吧?”她一直一直的看着堂中那個角落,彷彿看見了什麼。幽幽的問。
閣主的神色也有些異樣,眉頭皺了皺,但還是耐心的回答:“是的,以後我會好好的看管好淵兒……就算看他發病受苦,也絕對不會讓他再殺人胡鬧了!”“那麼,就好了……”幽草終於微微的笑了,揚起頭,忽然說——“我想以後繼續服侍少主……請閣主恩准。”看着老爺有些陰沉的臉色,她卻絲毫不懼,反而對着那個角落裡笑了笑……那裡,她終於看見那個安靜的,如同一朵小白花那樣的女子緩緩抬起了頭,微微對她笑。
姐姐……你安心了嗎?
ACT-8-雪獄 “聽說幽草那個丫頭,老爺給她什麼賞賜都不要,卻居然還要求去雪獄里服侍大公子!”“真是膽子大……那個妖怪一樣的大公子據說想吃了她呢!”“是阿是阿,那一天,真真嚇殺我了……”“看來,是跟了大公子太久,幽草那個丫頭也有些瘋了。”手裡提着食盒,走過長長的廊道,隱約聽見那些侍女們的議論。 她只是低頭,默默走過。 耳上的傷口已經痊癒的差不多了,然而,每次一想起當天他最後看她的眼神,心就彷彿被再一次血淋淋的剖開。 少主被關在這個雪獄里——那個陰冷幽閉的地下密室。 三面是玄武岩的牆壁,一面,厚重的鐵門隔開了外面的一切,只留下一個不足一尺見方的小窗,可以探查,門下一個狹長的縫隙,卻是送飯的抽屜。 謝老閣主對武林所有人保證,他的兒子被好好的看管在一個蒼蠅都飛不出的地方,以後,再也不會出來為禍武林…… 因為我兒子瘋了,所以,他做的什麼和鼎劍閣一點關係都沒有……以後,我保證,犬子再也不會出去胡鬧了。 帶着一些無奈和苦痛,老閣主對那些上門論理的武林頭面人物解釋,然後,帶那些人,去參觀那個被囚禁在密室鐵門裡的兒子。 在那些人從小窗裡面窺視的時候,裡面那個人便狂躁的站起,大笑,拚命撕扯着那些貫穿在自己身體里的鐵鐐。 “原來,真的是一個瘋子啊……”那些人,在看過被嚴密關押起來的鼎劍閣大公子以後,都有些茫然若失的嘆氣——既然是一個瘋子,那麼,那些仇,也是報不得的了。 從那個小窗里看進去,陰沉的光線下,她看見有沉重的鐵鐐鎖住了他的雙手雙腳,而另外還有兩根,穿透了他左右鎖骨,把他活生生的釘在了方圓三尺之內。只要稍微使力,便痛苦不堪。 在鐵鐐穿過的地方,他傷口已經全部潰爛,即使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但是膿水的氣味充盈在整個地牢中,無法掩飾。 他再也不願意和她說話,也不進任何飲食。 幽草去求老爺找一個大夫來給少主治傷,老爺卻淡淡的笑着,說:“淵兒簡直是個妖怪啊。那麼一點傷,怎麼死的了?你也不用太費心,這個兒子,我就當沒有了……”她在一邊低着頭,咬着嘴角,輕聲說:“老爺,少主不怕死,可是——他是個有潔癖的人!這樣比殺了他還痛苦啊!”然而,老爺已經轉頭和總管笑語去了。 ——老爺當然應該高興,因為方天嵐死後,今年武林盟主的位置,十有八九是該鼎劍閣的主人來當了。 看着當父親的那樣的淡漠,對比起以前他的慈愛,幽草終於隱隱知道,閣主是在故意折辱這個桀驁的兒子…… 老閣主……真是狠心啊。雖然不能放任自己的兒子亂殺人,但是畢竟是自己的骨肉,難道關起來以後,連死活都不管了嗎? 她是一個下人而已……又能如何。 何況,將少主幽禁起來,至少,不會再由他殺人了。這是好事——所以,我做的對。 她一遍遍的對自己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