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年冬天並不太冷。偶爾一兩場小雪也是下下停停,似乎只是歇腳留了幾宿,天地間便乍暖還春。去年那樹上的鳥巢仍在原處,卻不知雛鳥是否已然學會飛翔。初春的陽光被窗欄劃分成幾塊,帶着些許暖意將指尖包裹起來。
一切都可以隨着心情的改變而抹去原來的色彩。心情是個微妙的東西,同死亡一樣,一切都可以隨着死亡拉下黑幕,甚至連心情也可以消失。
死亡。死亡是什麼概念?放學時曾路過一家殯儀館,白色的輓聯,彩色的花圈,帶着黑布條神情悲愴的人們。我獃獃地看了許久,始終沒覺出什麼,然後走開,哼着歌。
直到我最喜愛的小金魚肚子朝上浮在水面時,我才在朦朧間抓住了什麼。像是在沼澤中尋找丟失的一串項鏈,你看不見它,但你確實知道抓住了。於是你想把它提出來,但你發現沼澤已經伸出無數藤條抓住了你,再也掙脫不開。
[奶奶……我斬不動了啊……]
死亡,大概就是那一剎的感覺。
二、
[不傷心,說明那人在你心中,也許只是個過客。]
我的手指比一般女孩粗,有被咬出來的坑坑窪窪的痕迹。靜靜端詳一遍,始終都是毫無美感的存在。可我知道那人不同。
那人是不同的。
他的皮膚很白,一雙玉手甚至可以望見皮膚下跳動的血脈。他的劍術很好,長的比我這個女生都要漂亮。笑起來會露出一口整潔的牙,還有酒窩。
那人是不同的。
我會為那人的死傷心的,所以那人並不是一個過客。
他是不同的。但他還是死了。
“那人是不同的。”“因為他死了。”
——因為對於我來說,他都永遠只能是回憶。
三、
夏日祭的煙火很美。漆黑的天空盛開着大朵大朵的亮色,轉瞬即逝的盛景總是在一霎那美到極致。
我想我可以是夏日祭上的一個普通姑娘,素色的和服,踏着木屐,穿過擁擠的人海尋找那人。我可以不知道那人的名字,那人的相貌,但我卻一定知道是那人。
嗒嗒嗒。嗒嗒嗒。
一次次奮力推開前方的人,耳畔只剩下了木屐踩在地方的聲音,無限放大。
這與遇難時的焦急不同,彷彿能預知剩下的時間並不多,我找遍了每一處或熟悉或陌生的地方。眼眶裡溫熱的液體順着臉頰慢慢往下淌,我胡亂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臉。
我不能停。
於是湖岸美景依舊,燈籠黯淡的微光灑在湖面泛起的層層漣漪,那人倚在木欄上,紫色的長發隨晚風飄揚。
視線越來越模糊,我張嘴想喊出那個在心中呼喊了千萬遍的名字,耳邊又是一聲升起的煙火。
然後……呢?
然後我醒了。外面下着雨,一顆星星也沒有。
四、
金魚死了。我在家門口用手挖了一個小坑,弄得滿手都是泥。把死掉的金魚放進去,埋了。
那人也是這樣的嗎?
我慢慢地、慢慢地站起來,天邊是橙紅的夕陽,卻偏讓我想起那抹黑色中的殷紅。我掃了一眼小土堆,似乎還能感覺到它的餘溫。
該到家了吧。那人在三途川上走得也夠遠了吧。
如果,如果有一天,那人累了、倦了、想回頭了,鋪滿灰塵的道場里會有人嗎?
會有人一直目送他的背影等待他的歸期嗎?
會的吧。會的吧……Souji sama。
五、
[歡迎回來,Souji s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