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文人們好詠山水的毛病我算是繼承了一二,每到一處,不見山水便覺得白來一趟。所謂的詩三百篇,又說《詩經》的成書系周王朝任命的樂官,搖着鈴鐺,興沖衝到田裡民間采來的,采詩官。只是我覺得奇怪,那是老農張口吟誦的四字四字的,就是詩了,文人們更是不提山水鳥獸便作不成文,寫不成詩了。咳,誰慣的臭毛病,也許是那樣的年代里,人跟自然的距離比今天要近一些吧。
年已十五(舊時早能做成新郎官了),可真沒去過幾個說的出口的地方。與杜甫之《望岳》,蘇東坡之盛讚西湖,我倒喜歡五柳先生“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適。“南山”在哪?誰去過?又有心要去的?誰知道呢,可見世人之所謂旅行休閑,無非是奔着偌大的聲譽,為的是合個影,留個念,買幾件拿得出手的紀念品,帶回故地於親友面前誇耀,看這地兒我是去過的,聽的人則欣然嚮往,主見盡失了。
離家不遠處便是一座山,在當地還是有些名氣的,我以前經常去,但近兩年似乎斷了登山的念頭,更是失去了外出遊走的興趣,去到的幾個不同的城市,旁人問我如何如何,我也只是敷衍答道:“也就那樣吧。”那山的特點是樹多,極其蔥鬱,於南國這也算不上一個特色吧,只是令我這個北方來的人看得新奇,看慣了,也就那樣吧。山腰有間寺廟,曰“雪峰寺”,規模小得可笑,這倒令北方見過所謂大世面的人頗感得意,但又想起那些個天價燒香,和尚殉情的事,不免多了幾分羞,還是別再得意了。
這山最大的好處是靜,因為實在不出名,沒幾分特分,來的人少,更沒有觸境而生的詩根之感。所以除了每天清晨遠道而來鍛煉的那些個企圖長命百歲的老頭老太,到了細雨或炎夏幾經絕跡,空山之中只聽得時不時傳來的鳥叫,絕不擔心會突然見一隻猛虎,縱使老虎悄然無跫,但這不是景陽岡,而到了今日,即使在景陽岡也沒有這個榮幸了。
早年聽一位朋友分享他登泰山的經歷,他講到那天登山的人可以摩肩接踵了,泰山之大,似乎也容不下這許多的人,像是鼎沸的鍋山也不是山了。我猜想這倒是像極了中國人好八卦的習慣,似乎約有人出來,聊起來聲響不嚇跑林中休憩的鳥獸,便對不起這一趟出門了。問杜甫,你看怎麼樣?倘若杜甫於這樣的情景下登山,哪能生出一覽眾山小的抱負,倒是真能見到花濺淚,鳥驚心了。
好在是不出名的,否則我連這一刻的清靜也不曾有了。
廣東江門江門市第九中學初二:陸鵬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