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午後,溫暖的陽光像雨落一樣均勻的灑在地上。“一點半,還早。在等等去學校。”手腕上的電子錶被我按了一下按鈕,屏幕上泛起淡淡紅光的數字。我坐在一張舊椅上,抬手低頭看着這像淡血一樣的數字。忽然耳邊傳來“沙沙”的聲音,伴隨着手腕上表內的數字消失,我赫然抬頭,尋找聲源。
是一棵小樹,在初春時節長出來片片綠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
樹欲靜而風不止。
看着小樹,我的手微微顫了一下,手中的書因為沒拿好而被風吹翻了一頁。我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書,密密麻麻的字跡堆積成一篇文章。尾末還有『列夫·托爾斯泰』寫的一句名言。我伸出左手把它重新翻到剛剛看的位置,又抬頭扭過看着坐在我旁邊,默默看着我看書的老人。
這是我太姥姥,我爺爺的母親。
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輕輕的搖着頭,苦苦的乾笑了一下,轉過頭來目光再次落到我手中這本書上。但此時已無心看手中這已登刊,且寫的華麗無疵的文章。淚水卻莫過了眼眶,滴濕了書籍。滲透了一頁,兩頁……
也許這一切都應該怨我。我清楚的記得在奶奶犯病去世的前一天晚上,是有徵兆的。那天晚上月亮很亮,月亮射出的光像霜一樣映在院子里。那時正步入九月,天氣漸漸轉涼。我躺在堂屋的沙發上睡著了。
我那天晚上幾乎是半醒半睡的狀態,堂屋很吵。因為那裡有我弟妹抓來的兩隻狗崽,它們擾了我入眠。我氣急敗壞的從沙發上爬下來,狠狠地踢了一下狗崽睡的箱子。轉身又跑到了奶奶的房間里去睡覺。
我沒有發現,奶奶她不在床上睡覺。
步入九月夜的氣溫將接近零。奶奶她胸口發悶,不舒服。直直的坐在院子里。身上披着如華的月色在那裡熬,直直的熬了一夜。其實,那天晚上家裡的人都在,媽媽,姑姑……
老人嘛,不想麻煩孩子是應該的。在網上,朋友安慰我說。
早上去學時,奶奶已經躺回到了床上。她側着身子,背對着我。我看着她,身上蓋着有不適這個時節的棉被。我習慣性的把書包往身上一誇,說了聲,奶奶,我去學了啊。奶奶用微弱的聲音應了聲,恩。身體沒有一絲變化。我知道奶奶生了病,我拿起手機定了時間,希望奶奶在永遠睡着前,這個時間能叫醒她。然後,安然如初……
那天是九一八,國恥日。早聽聞母親說父親為這個節日做了一面日本旗幟,等待這一天燒掉它。想到這裡我不禁發出笑聲,心想父親的做法幼稚。但又想到,如果奶奶看到這個,又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中午放學,太陽到了正頭。我還在回憶着上午第二節課時校外響起的鳴笛聲,國恥日的鳴笛聲。我踏進家門正準備喊一聲“奶奶我回來了!”卻看見母親在忙碌着做飯,便想起了奶奶應該是去醫院了。我問了母親奶奶在哪個醫院,幾號病房。母親卻說,中醫院裡的醫生說媽的情況太嚇人,轉到了縣醫院……
我喜歡去醫院,更喜歡去看病人。也許是因為小時候奶奶帶我去醫院的次數多了,也許是因為喜歡看護士為患者換藥的樣子,或者是看病人時給他們帶些好吃的,自己還能吃一點……
下午放學,我的心裡還在盤算着要去看奶奶應該帶些什麼好吃的,卻老遠就看到父親在門口招呼着別人忙來忙去,大門口旁邊竟放着一口銹跡斑斑的大鍋。
我認得那個,那是在爺爺的兄弟,三爺爺死去的時候家門口擺的那個,那口鍋是用來做大鍋飯的,死者家屬和親戚都要去吃那裡面的飯……
我木呆的邁進家門,正眼看到的就是堂屋,門口正有幾個人招呼着掛白花。屋內有一個花圈,上面有一個“祭”字,好扎眼。叔叔從花圈後面走出來,脖子上帶着白布孝,鐵框金邊的眼鏡後面有一雙紅透的眼。他看見我,帶着哭腔說,再見你奶奶最後一面吧。
我走到奶奶身邊,看着奶奶飽經風霜的臉上被歲月的刀割的一道道“傷痕”。心,好像被什麼揪住一般,每跳動一下,就會收緊一分……
或許這一切都怪我,或許那兩隻狗崽是在提醒我。
如果我早在奶奶熬的夜裡發現多好,
如果早上我跟母親打了電話而不是定了時間該多好,
如果……
淚流幹了,眼睛變的瑟瑟的。我又伸出手去按電子錶上銀色小巧的按鈕,小橢圓不鏽鋼製品被我用食指按了進去,發出只有我才能聽到的細微的聲響。“一點五十,我要去學校了,太姥姥!”我起身,習慣性的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我放學回來給你帶米花團!”
“嗯。”太姥姥狠狠的點頭,用顫微的聲音,“去吧,好好上學!”
“嗯,好!”我轉過身,背向太姥姥。抬腳走向學校的方向。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奶奶走了,也許我也只能把全部精力放在太姥姥身上了。
初二:黑貓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