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離世至今已有六年余。如今，我還深深地記得與爺爺最後一次相處的畫面，那般暖和，那般溫馨，終是夢寐不忘啊。
大年初一，還是小孩的我學着哥哥姐姐們穿新衣，戴新帽。然後有模有樣地跑去客廳給爺爺奶奶等長輩拜年去。等拿了紅包，打從心底開心得合不攏嘴。於是我們瞧見大人們都忙開了，就個去找樂子玩。
我牽着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跟着爺爺到菜園子里去。一出門，一股凜冽的寒風直往衣領里灌，我看見弟弟的小臉被凍得紅撲撲的，正想把自己的圍巾取下來給弟弟圍上，不料一隻粗糙紅腫的手擋在眼前。我抬頭只見爺爺笑而不語，他意味深長地搖搖頭，然後將自己的圍巾利索地取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給弟弟圍上，用自己枯瘦的手打了個結結實實的節。然後他把我們姐弟兩拉到自己的背後，嘴裡喃喃：“兩個都是孩子，別凍壞了。”
爺爺輕聲的話語被冷風攜着飄入我的耳際，我看着眼前這個為我們擋風的瘦骨嶙峋的老人，心中百味交集。石子路兩旁的人家都已掛上了明晃晃的紅燈籠，燈籠下艷紅的穗子隨風搖曳，染紅了清冷的石子路，亦染紅了爺爺微駝的背影。
一路上，我們三爺孫有說有笑。知道我們到菜園子里去幹啥嗎？我們是去摘柚葉，然後洗凈了用來泡澡。說真的，我還真不明白為何過年要用柚葉泡澡。於是我有點含糊懵懂地問爺爺。只見爺爺一聽，倒是笑開了，臉上的笑紋像是被工筆畫勾勒出的黃菊，和藹又親切。他說，“孩子啊！用柚葉泡澡有兩種說法。一是迷信的說法，就是用柚葉可以辟邪；另一種是科學的說法，小孩用柚葉泡澡可以保護皮膚，而對於大人可以減去一身的疲勞。”他說完便用瘦癟的手輕撫我的額頭，我的額頭只是敏感地感覺到爺爺的手是那樣的粗糙，一抬頭對上他滄桑的眼睛，那髮鬢的白斑晃得我眼花，心裡才知道：爺爺老了。
到了菜園子，爺爺又教我們如何摘柚葉，一定要摘葉大的，葉莖稀疏，梗窄的，顏色最好是暗綠色，因為這種顏色的柚葉被霜打過，泡出的澡水更好。
忙了一個鐘頭總算是滿載而歸，我和弟弟兩人各抱着一籃子的柚葉笑呵呵地跑在回家的最前頭，爺爺在背後蹣跚地走着，笑着說，“慢點，別摔了。”
到了下午，我老早就聞到了香醇的柚葉味兒，始終是按捺不住自己好奇的心思，看着團團白煙冒出的廚房，我一股腦地鑽了進去。進了廚房，看到爺爺那消瘦並被歲月雕琢的臉龐，沉浮在皚皚的白煙中。爺爺身前的水爐在火煤碳上冒汗又冒氣，我蹲下身子，手裡拿着把葵葉扇給爐子煽火，“爺爺，我來幫您！”“好，乖囡真的是長大了！”爺爺轉過頭看着我欣慰地笑，彷彿連呼吸里的空氣都灌了蜜般的笑容……
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回老家經過菜園子的時候，看見那些長滿葉子，掛着幾顆碩大得像燈籠的柚子樹，不由得讓我想起爺爺滿臉笑紋的慈祥的臉龐，以及曾經幸福又微小的事情。
廣州市第十七中學初二：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