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烏鎮的一趟行程使我又回憶起了孩提時換糖的情景。
那時,換糖老人挑着擔子穿行在村前村后,從馬路兩邊斷腸草花開得轟轟烈烈的時候,一直到陽光很薄,黃昏很短的初冬……他總是提着一把很小的舊鑼,一邊敲一邊喊,嗓門兒很大,聲音卻很好聽。老人常穿一件青色的對襟衫子,一雙舊得發黃的解放鞋。他的臉上已滿是皺紋,眼角的魚尾紋已那樣顯眼。他總是弓着背,嘴也總是抿着,頭髮令我奇怪地花白。他是從外村來的,步行到這兒得好幾里路。我跟他雖然認識,卻並不很熟。他只管我叫“小孩”,也叫不上我的名字。
那一天傍晚,下起了雷陣雨,夜色已經降臨,我卻看到他仍在雨中穿梭着。“大伯,怎麼還沒回家呢?”我放聲喊過去。他聞聲停了下來,對我微微一笑:“正趕着回家呢,這天氣……”他用一口純正的桐鄉話喊過來,還不停地埋怨着這說變就變的天氣。我趕忙跑進裡屋去,找了頂黑色的有過無數修補痕迹舊傘遞給他。他樂意極了,因為對於他來說,這正是雪中送炭。他又是微微一笑,然後挑起擔向鋪滿石子的三叉路口走去了。幾個星期後的一個早晨,我打開大門便發現了兩樣東西,一頂黑色的破雨傘,一塊用報紙包裹着的麥芽糖……
現在,已經相隔好多年了。如果沒有人向我提起,我也許再也不會記起那個換糖的老人。至今,已經沒有他的音訊了,他的叫賣聲也消失了好多年。他現在在世,或者不在世,我也無從知道。我只祝願他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