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姨媽家撫養,直到我8歲時自己家裡經濟好了點,才把我接回去。
姨媽告訴我,我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因為當時家裡人養不起3個孩子,你哥哥就提議把你送來了。
我恨哥哥,為什麼讓我與他們分開?為什麼他自己不到別人家去?非挑我呢?!
要回家了,哥哥把我抱上車子,我不情願的坐上去。哥哥推着我,小心翼翼的走過泥濘的山路。大雨剛過去,天還零星着幾滴小雨,雖說小,但一顆顆碩大的雨滴拍打在哥哥為我撐的傘上,發出敲鼓似的響聲。我不吭聲。哥哥一手推車,一手拿着傘,傘向我這邊嚴重傾斜下來,我分明看到哥哥的半個身子全被淋濕了,雨滴順着髮絲流下來,我卻毫不理會,還用手將傘向自己這邊拉了拉。哥哥的臉上濕了,不知是雨還是淚。
我與哥哥的關係一直不好,我甚至懶得跟他說一句話,我有時看到他言欲又止,不禁好笑。
(二)
8月,梨花的香氣飄滿了整個村莊。
我喜歡梨花,喜歡她白白凈凈的樣子,我又何嘗不想得到一簇梨花,但梨樹太高太高了,也許只有觀賞的份吧。
於是我經常衝著梨花發獃,痴迷的看着它,我要是一朵小小的梨花該多好呢!也許它就是我心中稍縱即逝的曇花吧。
“井妹,你喜歡梨花嗎?”有一次哥哥問我。
“要你管!”我氣沖沖地說,並警告他以後不準叫我井妹或井井妹妹,只能互稱“你”或“喂”。
他低下了頭,滿臉通紅,又好像在笑。
那天是我11歲的生日,也正是梨花開的正艷的時候。妹妹告訴我,哥哥一早不知去了哪裡,我咬着嘴唇躲着腳說:“你看你這個壞哥哥,自己親妹妹過生日還出去亂跑!”
傍晚時分,他回來了,手裡捧着一大束梨花,要知道在離我們村200里地的地方才有一片梨花林,原來……我眼淚驀地湧出,抱起這一大束梨花,又蹦又跳,不停的喊:“梨花,我的梨花……”這是我第一次因為他而高興,他竟像孩子一樣傻笑着。
(三)
哥哥出去工作了,聽說每月工資很高,即使是這樣,哥哥仍然每年在我過生日的那一天寄梨花回來。他說他在自己單位種了一棵梨樹,梨樹很壯,他每年就不用到處跑了,只要在自己給妹妹種的樹上剪就好了。拿到大學通知書的那一刻,我第一想到的就是哥哥,我寫信過去,說過幾天要去他單位看他,這信一去便了無音訊,而我卻乘上了去那個城市的火車。
來到他的單位,我卻找不到他,問了好幾個人,卻搖頭不答。終於,一個年輕的姑娘告訴我,我的哥哥——惡性胃炎去世了。我哭笑不得說不可能,他上個月還給我寫信了呢,姑娘說,那是他生前寫的。他說他想你了,他囑咐我要在他的墳前種一棵梨樹,在他有生之年,他寫好了103封信,讓我過一段時間寄一張給你,尤其是你過生日那天,要在他墳前的梨樹上摘最美麗的梨花寄給你……我獃獃的立在那裡。姑娘已經哭得不能自持,她拿出一封信,說:“這是你哥哥給你寫的信……讓我看見你時給你。”我雙手顫抖着打開了信,整整三大頁——
“井井妹妹:
請允許我這樣叫你吧,不過我還是擔心你會嘟起小嘴兒不願意……在此,我向你承認我的錯誤……錯誤一,我不該把你送到你姨媽家去,我沒有想到你會那麼不開心,當時我只是想讓你日子過得好一點,不必跟我們受苦……再一個,在我臨死前,我沒有告訴你,你肯定會怪我,但我想硬撐到你考完試時在告訴你,別耽誤了學業……可是我撐不到了……妹妹,原諒我的過錯吧,聽哥哥的話,好好生活…………”
我沒有讀完,便號啕大哭起來。
後來,姑娘帶我去了他的墳旁,幾顆掛滿月光般潔白的梨花的樹,靜靜屹立在他的墳旁,小小的花瓣,寫滿了愛。正值落花時節,一片片零零星星地旋轉落下,落在那片土地上,那片永遠屬於哥哥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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