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歌
記得之前寫過一篇關於太太過生日的文章,那時太太整九十九歲,一大家子為她祝壽。那時的太太還勉強能站立行走,還能辨認眾多子孫,孰不知才短短一年,早已物是人非。
最後一面
期末考試結束后一天,我正打算睡到日上三更,放鬆一下,卻未想媽媽因為一個電話就立刻把我從溫暖的被窩裡揪到了回老家的公交車上,清醒過來的我才明白,太太病重,命不久矣,剛剛鬆弛的神經立刻緊張起來,一路憂心不已。
當我們風塵僕僕地趕到太太床前,太太蒼老的容顏讓我震驚不已,這還是之前那個樂觀自信的老太太嗎?面前的她,一條條褶子如同四通八達的溝壑,眼睛像被502粘了起來,完全睜不開,還向外流出膿水,嘴裡不斷向外吐出痰液,大爺爺不停用紙擦拭着,一切都讓人不忍直視。緩緩移開目光,我忽然覺得心裡發慌,快步跑了出去,可眼前都是太太憔悴,的臉龐,怎麼甩都甩不掉,耳邊忽然傳來叫聲與哭聲:“媽,您怎麼能走呢?”“不不!”“醒醒啊!”“別走!”熟悉的聲音無情地刺痛着耳膜,腦袋突然嗡嗡地響了起來,頭像快炸了一般。瞬間,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星空
一直到第二天,我都渾渾噩噩。我再次見到的,只有安放在水晶棺材里的屍體:眼睛依舊閉着,嘴角微微勾勒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彷彿只是安詳地睡着,只需不久便會醒來,輕輕喚一聲她親愛的重孫女。棺材上端放着一株白菊,這不是太太生前最愛的花嗎?此刻,它就這麼靜靜地綻放着,吐露着淡淡的芳香。那抹寧靜素雅,似曾相識。
晚上,爸爸守夜,爺爺和我一起從大爺爺家走回家。這夜的星空格外璀璨,我仰起頭獃獃地望着,忽然想起那首《魯冰花》,竟不由自主地哼了起來: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媽媽的心啊魯冰花。
家鄉的茶園開滿花,媽媽的心肝在天涯。
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
……
不知何時,爺爺停下了腳步,仰望着星空,靜靜地聽我唱着。天上那顆最亮的星星散發著耀眼的光芒,那是太太變成的吧。此刻,她或許正笑吟吟地看着我們吧。雖然心裡清楚那星光是幾十萬年前的某顆或許已經毀滅的恆星所發出的光芒,可我還是堅持着這一想法。
我始終沒有注意到,爺爺眼裡噙着的淚花。
火葬場
凌晨三點,全家起床來到大爺爺家,草草吃完早茶,大家都穿上孝服,舉行完簡潔的儀式,便乘着靈車前往火葬場。愈來愈近的火葬場在淡淡的星光下顯得無比詭異,好像一隻匍匐着的魔獸,隨時準備起身繼續進行慘無人道的殺戮,真讓人不寒而慄。儘管已經很早,火葬場的告別廳里還是擠滿了人,到處都是啜泣聲,哭訴聲,哀嚎聲,我穿梭於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惆悵。
終於輪到我們了,太太的遺體放在告別廳中央,四十多個子孫圍着她轉了一圈又一圈,都只想把這最後的遺容深深的印刻在腦海里,以後想見,只能在照片中了。正當大家戀戀不捨時,工作人員將遺體推出,毫不猶豫地要落下完全封閉的鐵門。所有人都絕望地伸出雙手,企圖阻止那扇門的關閉,可是門撞上牆時那聲響亮的“轟”還是無法避免地響起,將世界一分為二,狠狠的刺痛了所有人的心。片刻的寂靜后,是不絕於耳的哭泣聲……近一個小時的煎熬等待后,太太火化完了。我沒有能見到骨灰盒,也不敢見到骨灰盒,生怕它會勾走我殘留的所有偽裝的平靜,再也無法抑制眼眶中盈滿的淚水。
出田
當天下午,太太出田。隊伍很長很長,一眼望不到盡頭。幾個大漢抬着棺材,呼籲呼籲地往前走。旁邊的阿姨手提着籃子,不斷將裡面的白菊花瓣撒在地上,留下一路菊花香。
淡淡的菊花香襲入鼻中,侵入腦海,讓我頓時失了知覺。只見到一望無際的菊花叢中,那個拄着拐杖的太太,正微笑地望着眼前那個叫天天的小孩,慈祥地撫摸着她的頭,溫柔地說:“別再貪玩了哦,快和我一起回家吃飯。”那個淘氣的丫頭往後一閃,調皮地笑着,留下一句“不要,讓我再玩一會兒嘛”就消失在茫茫花海中,空留下老人一人在孤獨地守望着,守望着……整個世界似乎悄無聲息,只有微風不時吹過額,花枝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我望着那個孤獨的老人,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愧疚,走上前去,想要撫摸一下那飽經風霜的臉龐,卻忽然絆到石子,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才發現原來這只是一場虛無。疼痛襲遍全身,卻沒有清醒后心中撕心裂肺的痛來得更猛烈。
到達下葬地點,我毫無意識地在大人的引領下進行完所有的儀式后,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墳墓:“太太,每年清明,我都會來看您的!”然後毅然決然地踏上了歸途,生怕墳墓旁的泥土會因決堤的淚水變得濕潤鬆軟……
寫完這些,心中壓抑的情感終於得到爆發。或許,生與死有時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情。最後只想說一聲:“太太,前往天堂的路上,珍重!”
初二:徐唐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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