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古至今的歷史舞台上,不知上演過多少部戲。這些戲,都是你方登場,我便作罷。沒有斷層,無須銜接。每個人其實都是自己的主角,每個人亦是別人的配角。主角是針對來世一遭的過程而言,配角卻是針對歷史和時代的階段點綴而言。
熙攘永遠是舞台的氛圍,也是把這些散亂和紛亂貫穿起來的主線。於是這些看似偶然的主角和配角,在自然意識里被搭配起來,形成了這個社會的主體。它讓你感覺不到歲月的空曠和歷史的斷層。居廟堂之高,人有忠奸之辯;處江湖之遠,人有君子、小人之分。
數千年的歷史,其實只是一場有始無終的大劇目而已。我們往往會在大劇目中,尋找一段感人心扉、令人回味無窮地插曲。而這些插曲,因為傳唱久了,便成了人們內心深處的典範。至於,這些插曲里的主角、配角,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是今天的,還是古代的,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們都記住了他或她。
人們常說歷史在某些時候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在我看來這或許是同一種類型的人在重溫過去的夢罷了。只是時間不同了,道具不同,但氛圍卻是相同的,動機也相同。這是一種回歸的重疊,而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皆為名來、皆為利往。
唯獨有一種不合時宜的人,卻是例外。一齣戲,一個編劇,一個導演。他們想把戲按照自己的思路演下去,按照自己的思路結尾。於是有人因利積極配合,有人因名樂於奉獻。而有另一種人卻跳出了這個舞台,在演着屬於眾劇目中的插曲,而這插曲,卻是一出獨角戲。這樣的人是誰呢?絕不是費無忌之流的小人,而是猶如嵇康之類的真人物。
嵇康,魏晉時期的名士,竹林七賢之一。他有着阮籍筆下“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的風骨。他的一生都在隱居中過活,他的一生是信馬由疆的,也是“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洒脫和超然。他是曹操的嫡孫女婿,與阮籍是忘年的莫逆知交。嵇康生在魏晉,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大幸。他的不幸在於避世,而他的幸在於諸多的建樹。
魏晉是個亂世,正如有人所說的“后英雄時期”。文人的命運,成了焚書坑儒的另一種體現。曾經的鐵血英雄撒手而去,留下了一片重新紛爭的大好河山。而司馬政權的籠絡與打壓,成就了一批文人,也泯滅了一批文人。
嵇康,就屬於那批先被打壓后被籠絡的俊傑人物。可嵇康就是嵇康,他的性情與風骨在隱居中得到滋長。這是當時文人在政治漩渦中,扭曲出來的情結。只是這種情結在嵇康這裡,得到自由的揮灑。也許這來源於在蘇門拜偈孫登的頓悟,也許來源於與阮籍的結交,也許來源於玉山的打鐵生涯。嵇康,這一生的朋友不多,但是擇友要求較高。向秀算一個,山濤算一個,呂安弟兄倆,還有一個鍾會的崇拜者。山濤因為推薦嵇康做官,嵇康已一封《與山巨源絕交書》告別了他們的友誼。那個崇拜者鍾會在拜會中,以“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的一問一答,結束了他們還沒搭建起來的友情。就是這樣看似巧妙的回答,給嵇康的日後埋下了禍患。
鍾會很崇拜嵇康,幾乎到了敬畏的地步。但他卻又是一個好講排場的人,在拜會中,由於嵇康的冷淡,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於是他懷恨在心。還有那對呂氏兄弟,由於老大看上弟弟的媳婦,並偷偷地佔有了她。為了掩飾,竟給弟弟安了一個“不孝”的罪名上訴朝廷。呂安也因“不孝”而獲罪。於是嵇康痛罵了呂安的哥哥,不多朋友中的一位,並贈與了他生平中的另一封絕交書。就是這樣替朋友的抱打不平,引起了那些潛藏在小人的蠢蠢欲動(尤以鍾會為主,有人說在道義人格上,他是小人;在誹謗技巧上,他是大師。)在他的蠱惑下,司馬政權對他起了殺意。只因為他的名望,只因為他的桀傲不馴。而三千太學生的請願赦免,更堅定司馬政權的殺心。
嵇康因為替蒙冤的朋友說了幾句話,獲罪而死。臨刑前,他淡定而從容的拿過一把琴,彈起了生命的最後一曲《廣陵散》,天地為之動容,餘音從古至今而來。彈畢,從容而死,時年三十九歲。君子已去,小人還在。彈指一揮間,一切人事都成浮土。
君子的風範,不曾因為離去而被人們淡忘,小人也不曾因為多活幾歲而免於被人唾罵。大概是秀於林的木,終究要遭風的摧之!唯有這樣,人們才能記得該記得的東西,忘記必將忘記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