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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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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時光

  很久以前,我便想寫一點東西,來表達表達心裡的一片茫然,一縷酸澀,一潭污濁的渾水,以及心裡的一抹不平,一抹愁緒。

  要把它寫出來而得到苦惱的解脫,就要寫與自己有關的,因而也是自己感受最深的已經的舊事。

  一個人,只要能夠靜靜地躺在外出的月夜碧草里,手輕輕地托着頭,那末,環境將給他找尋舊日的奔波,舊日的疲憊,以及舊日幾乎沉沒的掙扎。只有當他想到這些,他才會感到生之不易,因而更加熱愛生活,熱愛生命。

  正是懷着這種急促而又緊迫的心情,不得不將這縷縷煙雲繫於筆下,輕舒拙臂,淡墨曲筆描一描人生的軌跡。這正弦型曲線的人生,給人無量的反顧。我的筆是遲鈍的,定有不能表達的心曲。不管怎樣,想來只要能從情感出發,也許是能感動第一個讀者的——那個人就是我。

  ——題記

  一、幼小時的我啊……

  三歲那年,我一定會說話了,但不曉事。

  爺爺不問家事,公媳不和,吵嚷猶如炒豆,嘰嘰喳喳不願間歇;父親外出敷口,一月難還家一次;家裡寒磣非常。

  我哇哇墜入這苦海紅塵的世界時,可憐的可憫的破屋選擇了我,我好象是受上天的遣貶,選擇了苦難。

  三歲時,我的三歲啊,在我的日記里,記載着苦難——終身的苦難,一生的憂鬱。

  那年,三歲那年,我出了痘。也許是一貧如洗的家計,懵懂的父親和母親,不問家事的爺爺,讓我走上了沒尋上妙手回春的栽花先生而染上殘疾。多麼痛心啊,幼小的心靈里,被塗炭得灰濛濛的。

  以後,厄運的偷襲,生活對我的凌辱,我都是義憤填膺,憋着一肚子氣。

  從那多災厄運的三歲起,我告別了與別人完全相同的我,伴着盈尺病榻,沐浴着藥瓶療液,蹣跚地走入童年。

  童年,閃光而又黯然失色。

  童年的我,腮邊掛滿兩行酸楚的淚……

  一股淡淡的青煙,從破屋的頂端徐徐漫出,還再可以證明這兒住着一戶房客;霧蒙蒙的陰霾的雨珠,像一位孝義的婦女的淚,輕輕地沾濕稀疏的幾株小白楊,混雜着窗兒里冒出的沒有煤燒而起的臭味兒的煙子,向空中擴散開去。小雀兒也不來這兒光臨,因為這兒沒有它們的吃食。

  我朦着滿眶的淚水,不知什麼時候睡着在什麼地方了,我不知道。我和小我一歲的弟弟常用童稚的哭腔,呼喚着遠去的媽媽,而在大路旁邊掉着兩行淚,睡著了。幸虧我的幺爺,一個未婚的女子,經常把我們找了回去。

  夜闌子規稀疏的啼鳴,闡解恐怖而又寧靜的子夜。三弟不知得了什麼病,晝夜啼哭。父親母親敬了不少的鬼神,求了不少的願,神佛仍有眼無珠,三弟還是不得安寧。模糊的記憶里,沒錢的父母斷送了可憐的三弟,他們擁着疲勞欲癱的軀體,把奄奄一息的小弟遺別在深夜的山裡。

  小弟弟啊,你離開了親愛的爸爸媽媽,可憐的哥哥和留念你的弟妹們。你忍心傷離我們深深顧盼你久久的殷切嗎?快回來啊,我的弟弟,山裡的狼豹你不怕嗎?你纖弱的身體怎能敵得過它們。快回來啊,我的弟弟,山風刺骨,夜深鬼哭,雷電霹靂,冰雪紛飛,你破爛的小衣怎能擋避風寒,你冷你餓怎麼知道,快回來啊,我的弟弟……

  父母哭成一團。回答我的只有颯颯的北風,黑沉沉的雲團,山谷里傳來的悲涼的回聲。我哭睡著了。

  我的淚水禁不住又涌了出來,我的筆顫抖出了幾滴辛酸的淚水。

  二、幼稚的祈求,我狂喜進學讀書

  我已經是記不起來了,真的,我只能記住我的心在顫抖,我的淚在簌簌地流。我母親走東家串西家,到處找葯,治不好,就背上我往醫生家跑。大年三十夜,也不能安寧。那時她很年輕,二十歲上下芳齡,很多事不曾經歷,手頭又緊,家下又非常不富裕,很多的病就經過煉獄的魔纏,拖好了。

  能做家務的時候,我敬聽尊命,唯諾以候。魯俗痴獃的我免不了做錯事。就被打罵訴責,忍受皮鞭之苦。

  漸漸的含含糊糊的歲月把我推上了既喜又懼的讀書年齡,把我在家割豬草割牛草撿包穀豆子的愉快的歲月裝進童話編織的籃子里,深透的山谷青色的石板綠色的山葉寒僵不流的颼風裝扮成的真真實實的村莊寨落,橫在我的面前的是父親銜着的煙桿犁鏵前面的水牛,母親的毛線咯咯纏着腳的母雞和圈裡的豬,甩開亘古以來刀耕火種的河流上方卧着的幾千年變化並不大的祖祖輩輩寫成的譜書,我在幼稚的懇求中將幾個紙幣如同心跳的硬幣縫進了蹦蹦跳跳的衣袋裡,在一聲偉大的呼喚里比那時呼喚的“萬歲、萬歲、萬萬歲”還要興高采烈地“我得讀書了”還要興奮,因為那時的我們天真得沒有政治思想,活潑得不像現在的悒鬱,只要我天賦的這種狂喜的種子能種進教室的土壤里,比現在廢寢忘食的小說或詩歌或散文還要深動三昧。

  我的啟蒙是在家鄉的一個埡口的民校里開始的,那時候我大約有8歲。在這8歲之前,我比同齡們更為無知,我不知道同村有多少個小朋友,我不知道他們和他們的哥哥姐姐們是如何去河邊玩水,如何去很遠很遠的村莊去看電影,我羨慕他們有哥哥姐姐,而我看看我自己,我就是這個家的哥哥,我在不生病的好日程里彷彿失去了什麼,有時候我真想哭,只為這樣,我沒有別家的孩子們見過世面那麼好動而且機伶,我入學后一直讀到小學三年級沒有與老師說過話,連“老師”這個稱呼也沒有從我的嘴巴里吐出。

  我走出了挑了幾桶水放進缸子然後跟着爸爸到老遠老遠安着水管的河邊去學游泳,我走出了同媽媽領着的弟弟們在很黑的夜晚從外婆家回歸的手電和路面和墳瑩墓地有鬼的傳說,我走出了叔叔們對我講過的孫大聖姜子牙秦叔寶的美麗的故事和傳說,我去到了學校,我開始用手跟着老師比着筆劃,我開始一個字寫一行的喜悅,我開始了曠一節課就哭的讀書生活。

  現在我只記得,在民校讀書的半學期中,“六一”兒童節我卻病在家裡。

  三、岔河小學,我的青春

  民校讀書我沒有繼續下去。9歲那年,小朋友們來約我讀書,我纏了爸爸媽媽好多天,我拿着一元5角的報名費去公校讀了書。

  讀一年級時,我曾經在初中偷偷愛戀的一個女同學的母親教我們。班上的同學,七八十人中至今只記得兩三個外,我一個也記不起來了。那時我的家裡很是貧寒,同村裡人一樣,母親拿着牛皮紙或者水泥紙走進一年級的教室,將紙經過女教師的手傳遞到背着弟弟上課的我的手裡。班主任老師曾對我母親說:“你家的孩子條件差,但很聰明。”那時我不知學得了多少,總比其他小同學靈氣。

  一年級畢業時,我升級了。我儘管不知道什麼是升級留級,但我得到的是表揚和稱讚,一年級的六一兒童節那天,我得了一張獎狀,我得了第二名。聽說第一名比我多一分,那同學是我們校長家的兒子,他是全班唯一有書的人,我們都沒有書,後來書並沒讀成氣。

  岔河讀書,從小學一年級到初三,我沒有留過級,儘管有時沒有書,而且家務忙,所缺的課又特別多,但我還是走過來了。

  四、五年級,我的腳

  五年級時,大腿上側腹部左下部化了一個朧。也許是由於經常在大清早去割草喂牛時先在冰冷的水裡洗澡而引起的,那時候正是開學前的幾天,也就是8月下旬時節。

  看着別家的孩子去上學一蹦一跳的那個神氣,我趴在地下着實着急,我纏着媽媽,我要讀書,但腿一天一天地癱軟下去,後來只能在地上爬着走。

  母親帶我看了幾次醫生,鄉里的醫生給我越醫越腫,爸爸媽媽焦急之中的盼望,像眼睜睜望着災年的收成那樣,毫無效果。最後,爸媽一商議,決計到縣醫院治療。

  同去的有我姑父,坐在顛伏的拖拉機駕駛室里,晚上掌燈時刻才冷汗淋漓地到縣城。

  醫治了幾天,病情顯著惡化,父母租了一床被,送進人民醫院,當夜動手術。

  動手術的那夜,天色昏黃,飄着雪雨。父親和母親,把我汗雨涔涔地抬到手術室。男女醫生們匆匆地跨進走廊兩側的藥房換衣服洗手室。他們穿上潔白的長大褂,戴着肉色手套,手套上浸滿藥水,手裡拿着鑷子和手術刀。護士們在身後端着手術時所需器械,一步一步地跟着。

  父親和母親把我抬進手術室,托放在手術床上,醫生們便把父親和母親叫出門外。

  醫生們把我的衣褲扒下,縛住我的雙手和雙腳,拿一塊裡面有口的紗布罩在我的病處,聳起的大“龍”就象老虎的舌頭,搖來搖去。

  麻醉醫生注射了麻醉劑,我的下半身失去了知覺。

  準備了許久,我不知道,我的眼睛不能看見動手術處,旁邊護士的安慰,分散了我懼怕的注意力。

  只聽“噝”的一聲,感覺木納納的一種東西向上竄出,像好了的傷疤撕裂時一樣模稜兩可,不疼。

  忽然,一種熱辣辣的東西涌了出來,嘩啦嘩啦的,我動了一下,臉從平躺變成側躺,我忽然看見,我母親的淚,晶瑩瑩地掛在,“手術重地,閑人免進”的窗玻璃上。

  手術繼續進行。後來,醫生用鑷子,夾着藥棉,伸進刀口,似乎連手也鑽了進去。我的心臟,似乎挨了一刀,血顫顫地劇痛,汗水湧出眉綃梢,渾身亂動,我大哭大叫,如農村過年的豬的痛苦。我又看見母親,眼淚大顆大顆地掛在門玻璃板上;父親難過地低垂着頭,不說一句話。親戚們在走廊上坐着,抽着悶煙。

  以後的痛苦,便是換藥。

  住院期間,爸爸和媽媽交替着看我,因為家裡有許多事要做,他們不得不交替離開我。爸爸或媽媽給我上街買小吃的零用錢,我全花在小人書上了。每天,我總是顛着腳,扶着路邊的院牆,向書店走去。買到小人書後,便蹲在牆根腳,直到把小人書讀完,才在爸爸媽媽呼喚吃飯的聲音里回去。這段時間,我集了三四十本小人書,《隋唐演義》和《三國演義》的畫書居多。

  五、出院之後,我要進學!

  出院時,有一小筆醫藥費未交齊,現在已不知是多少,是偷偷出院的。

  第一次病癒出院的感覺,一切都是全新的。新割的包穀茬,秋播時翻起的泥土,農民臉上浮現出的秋收的笑容,以及他們稻穀般紅潤的膚色,使我嗅到了秋天的香氣。

  早就盼望歸家讀書的心情,甩爸爸媽媽的火炮聲於幾百米外的煙霧中。那炮仗,是出院回家所放。雖然秋風秋雨叫路濘泥難行,但我踮着腳已把他們滑落很遠。他們在我後面埋怨我走得太快,擔心傷口複發。我不聽他們的,腹側的繃帶已經像花開蓬蓬了,我還是踮着跑,彷彿我已坐在教室里,老師正向我輔課。一回到家,新奇的我就把家的周圍看了個遍,把四周的香氣嗅了個遍,我看見遍地割了包穀草的包穀樁鮮活鮮活的,我真想又一次趴下地去,用嘴吮吸包穀樁上甜甜的糖。遍地是衰老了的瓜藤,但瓜花還是懶懶的,黃黃的,可惜沒有蜜蜂在瓜花里嚶嚶嗡嗡地響了。這些我都很入迷,城市裡萬萬沒有這些的。可惜我的傷口還不好,還不能彎下腰去吮吸包穀樁,還不能和小朋友們或獨自一個人去掐有蜜蜂鑽進瓜花的瓜花,那過程必須是偷偷地,悄悄地踮着腳走到瓜花棚,以免驚走了蜜蜂,然後先束緊瓜花,以免它逃走,再用手將瓜花蒂掐落,這樣就得到了一個小“收音機”,把它送到耳朵旁,聽它嚶嚶嗡嗡地唱,等它唱累了不再能“唱”的時候,又用手輕輕擰瓜花一下,它又繼續唱起來。

  我還是等不及,在秋天麥子還沒有栽下去之前,我就到學校了,老師們終於還是給我留下了第一排的一個座位,留下了主要的教科書,我便迷迷糊糊地讀起書來,這樣一直恍恍糊糊地考了試,到再次開學我去報名的時候,有位老師竟然說我擔擱了這麼多時間,還考了個初一快班,了不得啊。

  六、初中三年

  初中三年,一晃而過,初中三年,我又得到了許多的慰藉。初中三年,我的情感又開始了萌動,美妙的年華,美妙的青春,美妙的感覺,到後來,又是慘敗或者錯誤的失落。初二時,有一種感情已經悄悄冒牙了。一次,我們班男生和女生在校辦公室里烤火,因為是下雪天,很冷,我恰巧站在一個漂亮的女生身旁,人擠,我挨到了她的身體,全身便像觸了電流一樣,渾身舒服,心裡又激動,又甜蜜。從這以後,我就有了想和她挨在一起的感覺。在教室里上課,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感謝老師將位置調來和我坐在第一排。輪到我們值日掃地的放學之後,在掃完地后,就將課桌挨近她的課桌,第二天這距離會更接近一些。

  總是在尋找機會,和這個女生接近,向她借小畫書,再還她,這種看似沒有什麼的感覺,在當時,既可生也可滅。

  一次春遊,幾個班同去,扛着校旗,佩戴校徽,很幸運這女生也同去。爬一個山峰時,這女生說的一句話:“小鬼們拉着馬尾巴。”至今還記得。

  現在對她早已沒那種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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