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有點飄忽,咣當咣當地從身邊走過,偶爾帶起的風已是初夏的晚風,放在風口的誓言已迷迷糊糊地成了昨日里深邃的謊言,有的只是我一抹年年歲歲淡淡的哀愁。曾經泛在唇邊的笑如今纏綿着我的哀嘆在時光的剪影里遺留下那年那月那日的茉莉花開和某人某物某個地點的某次回憶。
這個季節是個紊亂的季節。來來回回的疼痛像掌心裡的紋痕密密麻麻地刻下了歲月留給的傷口。我徘徊在青春的渡口,風像水一樣漫過我的發,發出泥土被淹沒的聲音。奢侈的線條在我眼裡平攤成色彩黑白的畫面。紫色的花騰開出一地的荒蕪,烏雲捂住月亮的眼。抽芽的樹枝戳向遙遠空洞的天空,刺破幽暗的面孔。夜風爬過窗戶,湖水年老的臉上爬滿細小的皺紋。楓葉下了,大地睡了,我卻醒着。我匍匐在青春的盡頭哭訴一整夜的流失,在夜的肩膀上守望蒼山冷月橡樹籬花、松靜風輕月桂枝高。
游移的思緒在午夜裡擱淺,一些宿命的哀傷在骨子裡撕裂般的崩潰。路旁的街燈正和兩邊的小草開着燭光派對,拉長的影子嘲諷的回顧。左右兩側的樹葉在風裡搖頭擺尾,發出沙沙的慘叫。不遠處的教室,漆黑的一片,是思想萎靡的窗口。身後的宿舍,依稀亮着幾處光,是軀體棲息的鵲巢。朝南的方向,是A區的學生街,儼然成了我皮夾瘦身的場所。唯獨讓我欣喜的是北區的取款機,它是我每月要見的情人……
常常看着一些物就想起一些事,想起一些事就看見一些人,於是不知不覺中就感覺自己像是手腕錶上的分針,不停地轉,一面地轉,一面看着時間匆匆離去,卻無能為力。曾一度地認為一切還未改變只要我高興就可以重來的時候,其實一切都已滄海桑田。這如同我自己所說的“我是一隻躲在殼裡長眠的鸚鵡螺,等我探出頭打量這個世界時,我原先居住的平地已成為了高不可攀的山脈,而我是一塊僵死在山崖上的化石。”
不憂愁的臉,是我的少年;不倉皇的眼,等歲月改變。許許多多的東西沿着時間的軌跡,鐵馬冰河般地闖入我記憶的夢裡。我夢見地球變成地球儀大小懸在宇宙中,就我一人躺在上面,天際是純粹的蔚藍,無邊無垠的孤獨感如洪流將我淹沒,我十分擔心我將會隨著自轉公轉掉進宇宙的深淵,沒有了聲息。我知道這不過是恍惚的一夢,但這種漫無邊際的想法已在我的左右逢源。前世今生。今生來世。生生世世。在劫難逃。
這個春末,城市是一座黑色的空殼,儘管我用力地往裡張望,我還是看不見什麼,只是覺得逼人的虛。常常,我倚在欄杆上,發獃就成了我孤獨的姿勢;我坐在書桌旁,河流的影像和濁音就從燈火的邊緣漫向窗戶湧向我;我靠在床邊,吉他就安靜地聽着地板無聲的喘息。我知道黯淡是我夜裡要唱的歌。我按着最後一個音,左手中指在弦上傷感地揉着。大地的荒蕪在琴弦之間上上下下的游弋,憂傷的歌,我走過07年的初夏。
我想起故事的小黃花從出生那年就開始試着凋落;想起高三那年,時間跑在我前面,頭也不回地走過我的歲月;想起一年前一個夏天的傍晚,我站在屋頂上眺望,想像某條路上曾經停下的一段感情的喧嚷,而今我只看到空白。
我是個死在回憶里的人。每次回首的時候,淚水總嘩落成一地的潮濕。每次我寫下的字,每次我埋在被子里的臉,深沉就如同一把抓不到的月光,一握緊就變黑暗。我忘記了哪年哪月的哪一天哪一刻,我用哪只筆哪份心情在哪面紙上寫了什麼,也許是些字,也許是張臉。如果是些字,那是刻骨銘心地老天荒畫地為牢的迴文錦字;如果是張臉,那是一張微笑着憂傷着凝望着疲憊着想念着痛楚着我的臉。
或許,我不該在回憶里翻來覆去地張望,但我知道,我已習慣。我常常在想,城市到底是不是一個投寄信件的油箱,而我是不是只是一個收信與寄信的人,在寄完信讀完信就走了,而油箱還掛在那裡?我也在想,人到底是不是一封信,城市是不是在我們身上蓋滿了各種各樣的郵戳,如果這樣,我模糊的郵路該往哪裡飄?
我是什麼?一條鐵軌,在火車身下扭曲自己的摸樣?一滴水珠,在墜落中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一條短信,在逗別人開心的同時身心疲憊地被轉發來轉發去?一個小小的音符,在琴弦之間來來回回的被挑撥?還是一個U盤,在記載別人珍貴資料的同時還要潔身自好不被感染上病毒?抑或是一顆漂浮不定的塵埃?一粒不起眼的沙子?
我不知道我是在感受飛翔的墜落,還是在體驗湮沒后的沉浮。摒棄與堅持,坦然與麻木,苦難與幸福,安居與漂泊,忙碌與空閑,簡單與繁複,我屬於哪一種?
也許什麼都不是,也許我只是在青春的塗鴉板上隨意地塗上幾筆,青春散場之後一切都將是一堆的塗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