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古決絕詞柬友》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納蘭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愁煞多少夢中痴狂人。一段辛酸的情感,半點飄忽的燭光,和着晚霞若隱若現,碾碎幾碗新鮮的玫瑰汁,輕易飲醉晚歸的人。
都說是,有情不必終老,暗香浮動恰好。卻不道,浮生不若一場深夢,情生情死最稀鬆平常不過。有些腐朽的感知,埋藏在固執人的心事中,遲遲不做了斷,至終也只能誤入殊途。也是,再見時未有初見時的驚艷,依然個誰,又敢奢求討到什麼好。
偌大的傾訴在幽深綿延的情愫面前,亦僅是念佛。乾杯於乾杯者,隨意處隨意中。只當是遠方飄來的話吹拂在耳邊:愛情用來遺忘,感情用來摧毀,忠誠用來背叛,在時之洪流中起落,人心常常經不住世事熬煮。而只有留得住初見時心花無涯的驚艷,才耐得住寂寞終老。
而此番我坐在這裡,斷不是突然。
有關初見,也來一場惦念。
年少時曾學書畫里的情節愛人,有過狹促的傾慕。而久后才隱約知曉,那樣淺薄的眷戀其實也許什麼都不是,不過假意的感知。當時自以為是的瀟洒和溫情,卻只是一場虛妄,命運之兒戲一出。末了,就安慰自己:不經一番徹骨的錯戀,哪知怎樣才屬真感情呢。於是忘卻,再不情願記得。況且沒有太深刻地傷害到,不曾痛徹心扉地心傷過,一切如初,還好還好。
而近年九月,日記上面寫:
上回你問好,我給了簡要的回答。你大概是覺得我在敷衍或諷刺你,總之再無後話。嗯,我知道這樣非常不應該,可是就是忍不住逞強,忍不住倔強,忍不住說些立吹即破的謊話。其實我說我過得不好你又能怎樣呢。撇開我們現在分隔很遠不談,即使我們面對面站着,你見我心情糟糕表情難過你又能怎樣呢。
總是會突兀地在日記里出現腦海中編織的小說情節,於是真假難辨。
曾無比喜歡一句話,出自簡楨:深情是一樁悲劇,必須以死來句讀。下筆寫《阿徒》時,也將之引做前記。而《阿徒》裡面,我這樣寫:
阿徒,我不得不承認,5月8日那天你走了以後,時間已經作為審判者處決了我們。未來太強太兇猛,站在它面前的我們顯得好渺小。我們心裡恐懼,於是都裝作是不得已地招了供、畫了押。而對質的情景是這樣的:偌大的感情世界裡面我們相見,你帶來我送你的罌粟認真地說,嘿,你須記住了,我真的不曾來過不曾出現在你的生命中。呵,是啊;我只好笑笑答,無所謂啊,反正我也從未記得從未認識過你嘛。如此,人證物證都有了,冗長而充滿愛意的回憶就被判了刑。時間的法官表情猙獰:來人啊,拖下去,凌遲處死!
它死了,都是我們害的。
然後夏天就要結束了,孟婆說我不給你們喝湯也行呀,那就互相作別吧。
所以我說,再見。阿徒,再見。但願永世不見。
你不曾來過,而我也從未記得。
是的,這也是一場象徵性的告別。
曾寫“離人醉”,這名字起得夠突兀,我自己都沒想明白其實。嗯,離人醉,而離人是你。
但凡美好的感情,都難免在一些乾淨的時日里昏厥,受得臆想和妄圖之煎熬。一直喜歡孩子,喜歡童話故事。故事的開頭總寫: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美麗的村莊里,有一個人……是的,初見,儘是美好。只聽得悅耳的聲響,只看得曼妙的妖嬈,那些骯髒的噁心的,那些隱匿的亦真亦切的,也都揮手告別,莞爾一笑,狠狠回絕:不見不見!
初見,1890年聖雷米的房裡,你帶着一隻受傷的耳朵坐在病榻上,空蕩蕩的手起起落落。你淺笑,低聲自說自話,言辭是輕狂的。那個妓女來看你,可一點歉意都沒有,她說我不是故意的,可我真不知道你會那麼傻;提奧也來了,帶着你的一枚信,你在信里寫:秋天到了,里拉琴的音階齊了;然後我靠近你,微弱地擁抱了,分開。我說:親愛的文森特,還記得我嗎?你曾愛過我的你忘了?
初見,暗仄而死氣沉沉的房間,你留着臟而混亂的長發坐在吊著的籠子里。我聽見孩子們問你究竟想要什麼,你居然答說,我要死。太不應該了。多年前阿波羅問你要什麼,你說你要永恆。他給了,賜予你如同你手中塵沙那麼多的生命,說是只要你手中有塵土,就能活下去。太不應該了。你怎會忘了向他要不老青春呢。親愛的西比爾,你如今無論如何終成空軀,卻求死不得,到底又該如何呢?
開始變天了,想起寫《捕風時節,八月未央》的那次,“聖帕”的確是兇猛而及時。空氣里絲絲涼意,晚上九點半放學,看到一些人在冷風下面瑟瑟發抖。是無奈的對抗。返身看自己,大概是有些病了,手掌微燙,帶點輕淺的感冒聲。在學校的時日里總是時而胃痛或腹漲,許是因為營養沒有跟上的緣故。又太懶惰,記性不佳,常會忘記吃飯。而為了什麼廢寢忘食,嘿,其實我也想知道。
一直看輕自己,不明太多事實真相。於是嘴上逞英雄,假裝自己無堅不摧,並使過客和歸人都相信了我的強大。想得到極力需索的暖和慰藉,卻每每都成虛妄。
關於網名,我是要改回去的。時間問題。並即將來一場抗爭,與自己的。要漸漸說服自己勇敢面對逆境和困頓,就從再不潛水做起,再不能不談不說不卑不亢。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也聽說: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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