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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山剩水寫人生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朱耷,江西南昌人,明寧王朱權後裔,有雪個、個山、人屋、八大山人等別號。其祖父詩書畫皆妙,其父山水花鳥亦精,為當時名流。由於世居墨香之家,加之聰敏靈慧,朱耷幼時便能詩會畫。十九歲時,明朝滅亡,朱氏豪門亦未能倖免,家國俱廢,朱耷帶着滿腔憂憤開始了他的流亡避世生活,並最終於順治五年遁入空門。朱耷兼善山水、花鳥,尤其花鳥畫更為突出。他博眾家之長,參化入妙,對徐渭、董其昌等多家繪畫風格都有很好的繼承和發展。他畫花鳥,善用簡練的筆墨,運用誇張變形,體現出荒寒之境,且粗獷奔放,筆意恣縱,發揚了古人的破筆飛白和濕筆之法,他還善用中鋒表現圓滑狀態,其山水畫深受董其昌的影響,但因朱耷是以情感寫意,故他的山水多為蕭瑟慘淡之境,這已經完全改變了董其昌的風格。

  朱耷的花鳥畫中,《荷花水鳥圖》便是其繪畫風格和技巧的代表作。一塊怪石削立,一隻瘦鳥獨棲,兩束殘荷傲倚,整個畫面由清墨潑成,俊逸飄灑,自然隨意,雖有誇張變異,給人以怪譎冷峭之感,但畫者用墨濃淡有致,山石、花鳥各尊其筆法,雖是寫意抒懷之作,但所繪之景形似傳神,獨具一格,故可見其繪畫技法的高超。

  與朱耷齊名的清初四僧之一石濤曾在他的《苦瓜和尚畫語錄》中強調:“夫畫者,從於心者也。”朱耷的畫,正是他的寄情恣意之作。他出生貴胄,有過冽酒梅前賦新詞的豪情,也有過百花香里弄丹青的優雅,但隨之而來的國破家亡讓這一切如塵夢散落,他不再有他安生的家,也不再有他立命的國,他帶着家國覆亡的恥辱,帶着生如草芥的悲涼,從此苟活在這個他厭惡卻又不能捨棄的世界上。所以,他的畫中,魚會怒睜着白眼,因為對命運的不滿,對現世的不滿,他憤怒為什麼朝代的更替要以犧牲個人的一切為代價,包括他的榮譽,他的理想,他的餘生;他憤怒為什麼命運要同他開如此荒唐的玩笑,讓他一出生就肩負振興家國的責任,然後又把他的家國毀掉,讓他鄙棄自己的無能,在生與死之間痛苦掙扎。在《荷花水鳥圖》中,怪石是孤獨的,它像畫家一樣佝僂着腰,咬着牙關立在這個凄風冷雨的世界,水鳥是寂寞的,它瘦骨嶙峋,單腳獨立,小小的頭后縮,脖子完全埋在蓬鬆的羽毛中,它俯首低臨,冷眼看着這個你爭我斗的世界,甚至在發出陣陣冷笑,兩束殘荷呢,一束彎曲,沉重的垂下它高潔的花瓣,一束只剩花苞傲立,它是憤怒的手指,直指蒼天把人世來討伐。整幅畫,用的是殘山剩水孤鳥枯荷,寂寥、冷肅之氣充斥其中,閉眼冥思,便似乎看見着破衣敝屣的八大山人,在用着一支烏毫來縱筆揮灑他抑鬱難言的苦楚,他是在靠賣畫為生,更是在墨汁的揮灑中尋找活下去的勇氣。朱耷雖然遁入空門,成了和尚,但他始終都沒有成為真正的和尚,他還沒有參透一切,他始終只是一個文人,一個可愛的文人。他經歷過榮華富貴,他親眼目睹一個繁盛的王朝在外族的鐵蹄下灰飛煙滅,世事變遷,人事無常,他是深深的體味過了,所以在他的畫中,我們看到的是不羈放任,是對聲名的淡泊。那他還有什麼參不透的呢?是生命,是人生。他畫中的形象,傲岸不群、極度誇張、狂放怪誕,吸引着賞畫者去細細品味、探尋它們所承寄的畫者強烈的內在激情和激動,同時,還有掩蓋不住的所深藏的孤獨、寂寞、傷感與悲哀。這種孤獨和悲哀,融在明末清初遺民的傷感主義思潮里,朱耷的傷感,是整個民族、整個社會的傷感,這種傷感在個人身上,則更多轉化為一種身世蒼涼、人生如夢的空泛之感,這不是一種對生命的逃避,而是中國文人士大夫幾千年來從未停止過的關於生命本質意義的追問。也許,正因為畫者心中這些複雜的情愫,才成就了八大山人獨存於世的“水墨山水”。

  殘山剩水寫人生,人生在朱耷的畫里,也許就像他“八大山人”的題名,亦哭亦笑,《桃花扇》中有一曲《哀江南》這樣寫到:“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曲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作為前朝的故臣遺老,朱耷作畫時是否也有這一種自嘲式的狂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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