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付應付

　　應付應付

　　劉三老兩口天一明就開上他家的小四輪，下東坡給麥子澆水去了。惹得幾個早起的庄稼人在背後說閑話：“看看人家多能，這三月底的天（陰曆），麥子正揚花，大田裡密實不透，澆的哪門子水？就不怕把莊稼折騰毀了！”；

　　劉三老漢只管開他的車，他才不管人家咋個說哩！“哼！就恁能？俺不曉得眼下的麥子不經折騰？你一天才掙幾個錢？燒哩不輕！”這一提到錢，老漢就想樂，一隻握扶方向盤的手就止不住又去撈摸他的上衣口袋子。那裡掖一張白紙黑字的小紙條，是村主任昨晚親筆寫給他的。一百二十元，說只要今天下地澆麥，立馬兌現。

　　土路顛簸，他有些掌握不了方向，一個急剎，小四輪就差一點栽到路邊的溝渠里。驚得老伴在身後的車斗里大呼小叫，氣的老漢一扭臉，瞪圓了眼珠子：“咋呼個啥？喊魂不是？哼！我睡著了也比你精！”；

　　劉三老漢家種了六畝麥子，儘管豫東地區去冬今春遭遇到多年不遇的大旱天，他硬是一回水也沒澆。他精明的很哩，他知道全村就他家是清一色的黃潮土，耐旱的很。再說了，他今年都六十多了，侍弄了一輩子莊稼地，家裡除過僅容一家人藏身所需的三間破瓦房之外，連他自己都記不起還有啥金貴東西。說句實話，他都有點怨恨這些莊稼地了。就拿他家兒子來說，眼瞅着不是莊稼手，可小兩口出門打工才幾年？齊刷刷的小洋樓立起來了，發了十幾萬，十幾萬呀，老天爺！他一輩子想都沒敢想過。因此，他就認定，這莊稼地里註定生不出金豆子。

　　劉三老漢一想起兒子，胸脯子馬上就抖起來了。“小兩口在外打工，哪個月不見個三千五千？還使的我在家瞎忙活？他就聽兒子的，老兩口啥也不做，悶着頭伺候好孫子得了。至於莊稼地，收多收少無所謂，夠吃就行。就這，去年春節兒子回家，心痛老漢進出莊稼活受累，特意制買了一部小四輪拖拉機，把個老漢給樂的，沒出正月十五，就滿大街招搖着學開車，惹得街坊們好一陣笑。；

　　劉三老漢一點也不急慌，他坐在他家的地頭上，悠閑地吸着煙。老婆不說話，鉤着個頭，一個人在麥田裡排放着水管子。穀雨早已過去，毒辣辣的日頭在正揚花的麥子上面釋放着威力。他家的小麥長勢不算壞，底肥上的足唄，就是明顯的缺水，暗綠的葉片打着卷，剛剛抽齊的麥穗子無精打採的，迎了風，正向無數只晃動着的死人的指頭肚子。；

　　老漢過足了煙癮，又見老伴把水管也放得差不多了，這才慢悠悠的站起身，啟動他的小四輪。他把車正停在公路的中間，按上下井管，開始澆他的地了。他對於老伴把機器架在公路上的提醒直瞪眼：“咋！走路重要還是咱澆地重要？哪個不吃飯中？反正咱也干不長，不就是應付應付嗎？人家村主任都說好了，就是讓咱做做樣子，只要上級檢查的一過去，請等着領錢了。這一畝地可是二十元。哼！就這還得他求我哩，誰讓咱有傢具呢。”老伴不吭聲，勾頭拉她的水管子，老漢都教導了她一輩子，她習慣了。；

　　大老遠過來一輛摩托車，在機器旁邊停住，並不停的鳴喇叭，是村主任。“呵呵！我說嘛，人家就是說話算話，八成給咱送錢來了。”老漢撂下水管子，一溜小跑。；

　　“你真有眼色，咋把車停在正路上，趕緊挪，檢查團馬上到。”村主任一臉急色，伸手就給機器滅了火。；

　　“俺感覺還是澆水重要，也不是不能走，讓他們往邊上靠靠，就過去了，這才剛出水。。。。”老漢有點不服，小聲嘟囔。；

　　“就你能，都是上頭領導，不是落實上邊抗旱保收精神，請還不來哩，你說讓人家靠邊就靠邊？你是省長還是市長？挪吧，趕緊！”；

　　太陽地里，老漢接住村主任遞來的煙，不緊不慢的點着火，他不想澆他的地了。村主任也在一邊蹲着，等他的檢查團。；

　　好幾輛小車疾馳過來，拖起漫天的黃塵。村主任站起身，似乎有點緊張。；

　　只是車子絲毫沒見減速，拽着黃塵跑了。老漢躲到地中間，他瞅不見村主任，他只惦記着他的錢，這可是主任說好的，一百二十元，只要今天來澆地，一分也不短。；

　　塵土漸漸退去，他瞅見他的主任彎着個腰，在路邊上接電話：“中中，我馬上過去，知道，悅來大酒店，中，中，不見不散！”；

　　主任要走，老漢打麥田裡一溜跑，高舉着他的紙條子。；

　　“那事以後再說，也就是應付應付。。。當真了！”主任發動車，猛加油門，絕塵而去！；

　　“應付應付？”老漢大怒，朝地里猛一揮手：“磨嘰個啥？孫子該放學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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