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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於星期六夜晚的情人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鏡頭掃到一個女人流血的面孔,雙眼圓瞪,死不瞑目。木森的汗毛都豎立起來。那個女人他再熟悉不過。屏幕下角落打出歡迎向警方提供線索的電話號碼。

  現在是星期六晚上8點13分。死者黎拉,初步鑒定,是謀殺,一刀斃命。

  她其實是木森的情婦。每周六晚上八點,木森會按時出現在郊區淺水彎社區203號房。黎拉就住在那裡。半年前她做了木森的情人。她很漂亮溫柔,沒有男人能夠拒絕。

  木森的妻子安安喜歡安靜,不願意跟他出門兜風。他也有了好借口。

  就在下午5點,木森還如同往常一樣,叮囑安安,自己兜風后就回來。他開車到了淺水彎。可是使勁敲門都不開,裡頭說:“你走,我今晚不想見你。”木森吃了個閉門羹,覺得好沒意思,6點半左右回家了。

  回家后,安安已經吃了飯,但她還是重新給他做了幾個小菜。除了相貌平凡,安安沒有什麼可挑剔。木森心裡冒出一點愧疚,不過,他對安安也很好,於是也就釋然了。

  可現在,黎拉居然死了?

  新聞播完,木森才回過神。他有點坐立不安,究竟是誰殺的?警察一定很快就會找上他。木森又嘲笑自己,幹嗎這樣緊張,又不是自己殺的。唯一怕的是被老婆知道自己在外鬼混,不好收場。安安似乎看出一點不對勁,問:“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木森說:“可能最近工作比較累,我先去卧室休息,你別擔心。”安安點點頭,繼續忙着收拾餐具,小心翼翼地在水池裡清洗。

  木森很仔細地回想,黎拉有潔癖,連大門都會定期清洗,從前的指紋也是不大可能留下的。自己每次最多帶一枝玫瑰花,也沒有什麼痕迹留下,隔了一個星期,玫瑰早枯萎了丟進垃圾袋。想來想去,應該不會牽扯到自己吧?

  一連幾天沒動靜。警察們已經把他給排除了,否則,第一個找到的就是他木森。

  黎拉究竟是被誰害死的?木森多少有些哀傷。

  唯一一次,木森在黎拉處過夜。黎拉說,前夫是個木工。木森還要繼續問,黎拉笑了,從床頭櫃翻出一本書。把一首詩念給木森,裡面說:

  “當你們初次上了床/對方通常總會說/跟我談談你自己吧/我想知道你的一切……嗯,很快你們睡著了,嘴裡還叼住燃燒着的香煙”

  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浮世塵緣,何必多問。木森也就打了個哈哈,翻身睡了。難道,是被回來找她的前夫所害么?木工,具體是做什麼的呢?

  時間繼續推移,仍然沒有警察來按門鈴。木森幾乎要以為,自己從沒遇見過黎拉,可是又情不自禁想起第一次見到黎拉的情景。那天開車路過車站,看見一個女人坐在地上,過去問出什麼事了。那便是黎拉。那天黎拉大波浪頭,裝扮艷麗。不小心被高跟鞋崴了腳。接下來木森就送她去了醫院。再接下來就送她回家了。

  那天是星期六。

  此後見面都在星期六。

  木森只有一次在黎拉那裡過夜,平時,依舊趕回家,像一個模範丈夫那樣擁吻安安。安安是家庭主婦,兼職教別人做私房菜。木森則是公務員,很悠閑。

  木森通過相親認識安安,被她一手好菜俘虜,甘心大學畢業后就結婚了。這樣的家庭還算和睦,兩人也算相愛。

  又一個星期六,木森開動車,轉悠到了當初見面的車站站牌。車站距離黎拉的家很近,一些地方在施工,看來,城市開發已經到了郊區邊界。

  站牌下空蕩蕩的,木森回味着當初見面的場景。起身時,看見站牌有一張招貼,出售小提琴一把,附照片供參考。

  照片上的小提琴,木森覺得眼熟。啊,不正是他在黎拉家見到的?那是一把手工小提琴,黎拉偶爾會動一動,多數時間,都擺在牆角。

  賣琴人留的是手機號碼,落款是曹先生。

  做木工的前夫,手工小提琴?因為感情怨恨就殺了人,順便拿走自己親手做的琴?……木森手心冒出冷汗。他決定報警。可是,該怎麼解釋?除非提到自己和黎拉的往來,否則,警察憑什麼相信他說的?

  木森默記下電話號碼,迅速回到車裡。木森想起那個晚上聽過的詩,去圖書館查閱。那是美國著名劇作家田納西·威廉斯的作品《一生的故事》。

  對這樣的冷僻詩有興趣的黎拉,不會是普通的家庭主婦。而前夫,一個會做小提琴的木工,也不會是一般的木工。接下來怎麼做?為了自己着想,最好是不要插手,忘了最好。

  木森默默回家,安安已做好飯菜。她問:“這個星期六不出門么?”木森抬頭,說:“是啊,不出去。那路在施工,沒興趣兜風了。”

  一頓飯吃得沉悶,木森不像往常開玩笑逗安安開心,安安也特別安靜。吃完后,安安先去睡了。木森卻沒有睡意,他腦袋裡還被黎拉的死、被前夫謀害的猜測盤旋着。半夜安安醒了上衛生間,問還不休息?木森才上了床。

  木森畏懼睡覺,他害怕夢見黎拉那張破碎的臉。

  還是夢見流淌着血的黎拉,衣服凌亂,憤怒地指責木森,為什麼不出面作證?這麼鐵石心腸?驚醒過來,已經10點,木森無精打採去上班。

  按木森所在政府機構的規定,接下來一周他將休假。回到家木森有些發獃了。安安不在,很冷清。不如看碟吧!DVD碟機里,卻已經有一張。是安安看完忘記拿出來吧,木森想,就看這張吧。電視機出現了中文字幕名字,《慾望號街車》。

  木森激靈了一下,這不是田納西·威廉斯最得意的作品嗎?安安偏偏看這部電影?

  這樣巧合,木森有點疑神疑鬼。他拉開窗帘,讓光線直接照進來。跑到陽台上抽煙,手卻哆嗦,煙掉在地上。怕什麼呢?世上沒有鬼。就算有,也找殺害她的人報仇,何必找他這個露水情人。冷靜下來,木森決定打個電話。

  他到路邊找了一個投幣公共電話亭。木森問:“你好,是曹先生嗎?”

  “是的。”那個聲音很輕柔,彬彬有禮。木森問:“請問你的小提琴賣出去沒有?我想買。”

  “對不起,我現在不賣了。”對方說。為什麼?木森繼續問。電話“啪”的一聲掛斷了。木森失望地放下話筒。走出幾米遠。電話亭響了。是那個號碼打了過來。“我改變了主意,你想要的話,我們約個時間地點……”

  約好之後,木森又猶豫了,見了又能做什麼呢?沉冤的黎拉就能瞑目嗎?回到家裡,很快安安回來了,木森迎上前,笑着問:“上課累不累,學生好教嗎?”安安說:“很輕鬆啊。”

  木森在畏懼和愧疚當中,決心對安安一心一意。安安掙出木森的懷抱,微笑着說:“好了,人都是你的,還親熱不夠?我去做飯,看你最近都瘦了,是不是我的菜不好吃了?”

  木森趕緊解釋:“不,不,你做的菜我最愛吃了。”

  吃完飯偎依在陽台上吹風,木森順口說:“安安,你真是我的好老婆。”

  “怎麼個好法?”

  “什麼都好。”木森不敢看她的眼睛。安安卻把臉湊到木森眼前,“怎麼不看我,做了什麼虧心事呀!”笑意盈盈的安安,在夕陽光輝下,增添了一分嬌艷。

  木森感覺,安安的眼神,有着洞悉一切的意味。他一把抱住安安,藉機避開那雙眼睛。明天很快到了,他要做好準備。

  第二天木森卻沒有等到曹先生。再打那個電話。那頭一連“抱歉”,然後解釋說:“因為有事離開,所以趕不過來。你實在對那把小提琴有興趣,有誠意,我們可以後天再聯繫。”

  回了家,安安問道:“出去做什麼了?”

  以前安安從來不過問他的行蹤,今天怎麼……遲疑片刻,安安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說:“冰箱空了,我們去超市吧!”

  木森答應着:“好。”

  安安說:“我去換衣服,你等我。”木森就坐上沙發,客廳中央的電視里還是那部電影。木森問:“什麼時候買的這張碟?你也喜歡看啊!”

  “是啊,”安安說話的語氣,也跟以前有點不一樣,“我也想多了解你一點。”

  這是什麼意思?多了解我一點,也等於說以前不怎麼了解我。木森發覺,自己不光是對黎拉了解不多,對妻子也不是特別了解。雖然天天見面,床上親熱。他只知道妻子兼職教學做菜。

  在超市裡,木森握着小推車,用淡淡的語氣問:“怎麼看那個電影和了解我有關係么?”安安回答:“你有時候說夢話,說到田納西·威廉斯啊!我就看看你喜歡的是什麼。”

  開車返回的路上,安安睡著了。木森看着這個無比熟悉的女人,冒出一個恐怖的念頭,會不會是她殺了黎拉?一個發現了丈夫偷情的女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毀滅了第三者。

  很快木森又打消念頭。簡單計算下時間,安安都沒機會來回現場,哪裡來得及動手。也許與曹先生見了面,謎底都會揭曉。

  服務生端來飲料,坐在面前的男人遞來一張名片,上面寫着曹方。木森客氣地開口說:“我很喜歡收藏手工品。看見您那把小提琴,我很喜歡,所以想買。”

  曹方說:“既然您賞識我的手藝。我本來想留着悼念前妻,但是,算了,還是免得睹物思人傷心。”

  木森愣了一愣,說:“抱歉……”

  曹方卻完全不介意透露自己的私事:“沒關係。前些日子警方通知我去認領,我才知道她遇害了。”

  木森急切地問:“找到兇手了嗎?”

  曹方說:“找到了。唉,我和她以前感情很好,還有一家小公司。但是我一心沉迷於做這些玩意,搞到生意虧損。我們就開始吵架,她說我平時不關心她,喜歡那些死東西勝過她這個大活人。後來她懷孕了,我無意推倒了她,送到醫院居然流產,我才發現她已經懷孕了。我對不起她,她不肯原諒我,我們就離婚了。我真的是玩物喪志。”

  木森聽着這些,忽然想起自己和安安的關係。表面上的模範夫妻,其實私下,已經藏着暗涌的危機。

  曹方好不容易找到人願意聽他傾訴,就接著說:“後來我想挽回她,就去找她,她說再也沒興趣碰婚姻。我指着那把小提琴說,你既然還帶着它,說明你還念舊。那是她和我離婚後,唯一帶着的東西。結果,她就說那你把它拿走吧,我已經不想看見了。我有點生氣,恨她不念舊,打算把它賣掉。有人妥善保管,我才願意。結果只有你一個人聯繫,我就送給你吧。”

  終於等到曹方說完,木森已經聯想起許多東西。最後,木森小心翼翼地問:“兇手究竟是什麼人?”

  曹方似乎又難過起來,埋頭痛哭了,不斷抱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錯,不是自己對她冷漠,就不會發生這一切……

  安安和黎拉的前夫曹方,都不是兇手。兇手只不過是一個企圖施暴的變態男子。這是警方告訴曹方的結論。有時候,一個人的死亡,其實並沒有特別的動機。這樣的真相,讓木森瞠目結舌。

  此刻已經入夜,兩邊的路燈都打開了,暗紅色的光芒,在車窗上一一流過。木森覺得一陣一陣的茫然。他打了個電話給安安:“安安你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

  “我在做飯,等你回家吃啊!”

  然後兩個人都沉默了,只有電台的主持人在念:“各位聽眾周末好,又是一個寧靜的星期六……”

  一切不動聲色。

  安安怎麼會不察覺老公的出軌,生活在一起最親密的人,難免會有蛛絲馬跡。只是,察覺之後,安安不動聲色。再歡樂的偷情也有膩味的一天,到時候就回來了。男人厭惡折騰,討厭情人要求離婚再結婚。只要木森不提離婚。

  這就是安安的想法。

  對於木森來說,他好像意外照到了一面鏡子。他只是遭遇不幸的黎拉的一段插曲,但是在別人的一段不幸婚姻里,他照見了一個扭曲的自己。

  木森對安安說:“我們要個孩子吧!還有,明天我想去陪你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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