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局長鄭建勛愛去城外的湄河上洗澡,他每次去河上洗澡都要帶上辦公室主任劉須,這些年來,劉須已經成為鄭局長身上的一部分。這天中午,鄭局長又帶劉須去河上洗澡,碰巧本單位的方世懷也在那兒洗澡,他們就匯聚在了一起。不過,鄭局長並不喜歡方世懷這個人。
在他們洗澡的地方下游不遠處有座湄河大橋,河寬,橋有五孔,很壯觀。開始鄭局長和方世懷都還沒發現什麼,可劉須眼尖,忽見他奮力朝下游游去,他們這才看見湄河大橋河當心的那座橋墩上用粉墨寫有這樣的字:鄭局長是個扒灰頭!
粉墨字寫得很大、很醒目,顯得非常誇張。全縣各局局長就鄭建勛一人姓鄭,顯然是寫他的。況且鄭局長的兒子是個弱智,去年他給兒子辦婚事,兒媳婦風騷迷人,能歌善舞,都說是鄭局長的情婦。當鄭局長看見橋墩上的字,氣得嘴唇烏紫,直哆嗦。
很顯然,劉須朝下游游去,是去擦橋墩上邊的字的。作為局外人的方世懷對劉須非常擔心,他水性不好,河當心水流湍急,淹着了怎麼辦?他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當劉須游到橋下,奮不顧身朝河當心游去的時候,河水不僅湍急,而且深不見底,只聽劉須一聲高喊:“救命啊!”只見他一沉一浮,在河水中掙扎。見此情景,方世懷奮力向他游去。
劉須此時生命不保,隨時都有被河水吞沒的可能,當方世懷游到他身邊,他出於求生的本能,死命地抓住了方世懷的胳膊。本地人稱落水者在抓住救他的人時叫“死不丟”,這樣救他的人因為手腳被困,結局是被救者和救人者同歸於盡。方世懷儘管水性好,素有“浪里白條”之稱,可劉須一旦抓住他的雙臂,他無法在水中施展,眼看就要雙雙沉入河底,方世懷在情急中拚命抽出右臂,狠命在劉須的太陽穴上打了幾拳,劉須手臂鬆弛,方世懷這才把他拖到岸上。此時,鄭局長看方世懷水性好,要他下水去擦橋墩上的字,方世懷看劉須仍昏迷不醒,說眼下還是救人要緊,背起劉須朝城裡跑,把他送進了醫院。
方世懷下次去河上洗澡,見湄河大橋橋墩上的字已經被人擦去了,可是接下來的事讓他始料未及。劉須作為見義勇為的英雄上報到市裡,被表彰,獲萬元獎金、登報、上電視、漲工資,還被提升為副局長。方世懷不服氣,一怒之下去找鄭局長理論:“鄭局長,當時是你親眼所見,見義勇為的人是我啊,不是我把劉須從河裡救上來,他當時就沒命了,怎麼他倒成了英雄?”
鄭局長冷笑道:“我還沒找你的事呢,你倒先找我來了!”
方世懷愣着問:“我有什麼事啊?”
鄭局長拍着桌子說:“什麼事你知道!”
當天下午,方世懷被派出所拘留了,派出所所長叫鄭建國,是鄭局長的親弟弟。拘留方世懷的理由是劉須告他打人,方世懷大叫冤枉:“我打他是為了救他啊,當時在河裡他把我拉得死死的,我要是不把他打昏,俺倆都得淹死!”
但是在派出所審訊方世懷的時候,內容卻不是因為他打人的事,所長鄭建國要他承認湄河大橋橋墩上侮辱鄭局長的字是他寫的。方世懷驚詫不已:“憑什麼懷疑是我寫的?”
所長鄭建國說:“一,鄭局長當領導難免在單位得罪人,所以在橋上寫字的人肯定是本單位的人。二,你常去那裡洗澡,而且全單位的人就你水性好,其他人游不到河當心的那座橋墩旁。三,當時鄭局長讓你去擦橋墩上的字,你為什麼不去?……”
方世懷說:“你的推理似乎有理有據,你也有權懷疑我,但我要告訴你:橋墩上的字不是我寫的!”
方世懷從派出所出來后,在單位成了眾矢之的,索性停薪留職,不上班了。方世懷買了一艘機動船,裝上采沙的機器,在河裡采沙作業。縣城搞擴建,用沙量之大可想而知,采出的沙供不應求,收入比上班高出十多倍。
第二年夏天,鄭局長又帶劉須去城外的湄河上洗澡,他們不知道的是,因為方世懷在河裡采沙的緣故,有幾處原來水淺的地方現在成了深潭,而且深不見底。鄭局長“撲通”掉進深潭裡,他不會游泳,掙扎着喊救命,劉須趕緊過去救他。鄭局長一把抓住劉須的胳膊死不鬆手。劉須的水性本來就不好,鄭局長抓着他不放,又使他失去了游泳的本領,兩人在水裡扭在一起,掙扎中一沉一浮。
當時方世懷采沙的船在上游不遠處,可他前天扭傷了腳脖,無法下水救他們,於是就大聲朝劉須喊道:“劉須,你抽出手朝鄭局長的頭上打,狠狠地打,把他打暈就能救他上來了!”
方世懷的喊聲劉須聽到了,可他哪裡敢打鄭局長啊?聽說鄭局長馬上要升副縣長了,孝敬他還怕來不及呢?打誰也不敢打他啊,除非不想活了。
方世懷看鄭局長和劉須雙雙沉沒到河底,趕緊打電話報警,當警察趕到,把他倆從河裡撈出,他倆已經被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