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爺和炮神是爺倆,炮爺是爹,炮神是兒子。他們生活在有着大山和大河的偏遠山區。他們別的不會,擺弄炸藥、玩放炮是他們爺倆的絕活,所以鄉親們才送了他們炮爺和炮神的綽號。
炮爺玩炮,不是下河炸魚,就是用香油和着麵粉、火藥和槍砂,做成炸餌,也叫炸子,放進山裡,野獸當成美食一咬,就會在嘴裡爆炸。然後,炮爺就會收穫到獸皮和美味。
炮爺玩炮,玩得整天有魚有肉,還有獸皮換錢花。等兒子長到十多歲,炮爺就想把玩炮的技巧教給兒子。可是他的兒子,也就是後來的炮神,特別膽小,就是不敢玩炮。炮爺天天逼,夜夜訓,硬按着手把手地教。
有一天在河邊炸魚,炮爺用瓶子裝好了炸藥,安上了雷管和炮捻,交給兒子,非逼着他放這一炮不可。下河撈魚炸魚的人,一般都穿着橡膠水衩褲,這種弔帶的水衩褲肥肥大大的,上開口一般都到胸前,有東西從上開口掉進去的話,你是一下子拿不出來的,得很費勁地脫掉衩褲才行。炮爺的兒子穿着水衩褲,顫顫抖抖地接過炮和火,被逼無奈點燃了導火索。可是他太過緊張,點着了炮,沒把炮扔進河裡,倒是先扔了火種,炸炮瓶子卻脫手掉進了衩褲的褲襠里。炸魚的炮捻都很短,要入水就炸才行。炮爺的兒子自然知道這理兒,他大叫了幾聲:媽呀!媽呀!就等着血肉橫飛地死了。可過了一會,這炮竟然沒響。
炮爺過來幫著兒子脫下水衩,把炮拿出來看,發現點着的炮捻竟在半截熄滅了。真是怪事,這種新式炮捻就是在水裡都不會熄滅,怎麼會在衩褲里滅了呢?炮爺剝了剝炮捻,重新點燃,扔進河裡,轟地一聲炸響,河面就漂起了一片銀白色的大小魚兒。
不是啞炮,掉在褲襠里卻不響,炮爺說他兒子天生就有鎮住炮的能耐,是炮神下凡。從此,炮神的名字也就傳開來了。
有了上次的鍛煉和炮神的美號,炮爺的兒子也就越來越膽大起來,跟着炮爺炸魚炸獸,手藝越來越精,到後來,竟然是上山不空手,下河炮炮有,要是天上有鳥群飛過,他往空中扔上一炮,還能炸下飛鳥,真是名符其實的炮神。
炮神越長越大,到了三十大幾,還是找不到媳婦。因為鄉下人就信一句古話——編筐編簍,養活家口;抓魚摸蝦,餓死全家。炮爺炮神終究乾的不是正道,再加上現在國家對野生動物保護的力度加大,炮爺和炮神爺倆再也不敢進山炸野獸了,所以他們沒有了好換錢的動物毛皮,日子過得也就緊緊巴巴,誰家也不肯把姑娘嫁給炮神。
後來,山裡修進了一條鄉間公路,也就有了城裡人天天騎着摩托車,來山裡的這條大河邊上撈魚收魚。這一下,炮爺和炮神就有了用武之地,天天在河裡放炮炸魚,賣給固定客戶,錢就跟雪花似的地往回來,不久炮神就說上了媳婦。可炮神娶了媳婦,好幾年不生孩子,到城裡的醫院一檢查,是炮神的毛病。鄉親們都說,這是他們爺倆殺生太多,老天爺絕戶他們了。
有一次,炮爺老爹在一個大河灣里,炸到一條百斤重的大鯉魚,這魚通身黝黑,嘴角上長着兩根手指粗、金黃色的魚須。看着這條大魚,炮爺有點膽顫心驚。自古以來,還沒聽說有這麼大的鯉魚呢,莫不是炸着了精靈?炮爺就覺得心裡發毛,心急火燎地趕回家,發現早晨還好好的老伴,口眼歪斜、口吐白沫地躺在炕上,沒等送到醫院,半道上就中風死了。
炮爺雖然心裡有點警醒,可為了錢,這魚還得照炸不誤。生活富裕起來以後,炮爺、炮神染上了賭錢的毛病,可是他們打牌又打得太臭,只要有他們爺倆在場,麻將桌上的炮就幾乎全是他們點了,他們是逢賭必輸。現在叫他們炮爺炮神,又有了一層新的含義。
這年的年三十,爺倆出去打麻將,都破天荒地贏了大錢,那手氣就跟有神靈相助似的,一個勁地和。兩人先後樂顛顛地回了家,高興從此時來運轉,甩掉了逢賭必輸的晦氣。炮爺說這事值得好好慶祝一下,就放着過年的爆竹不用,找出十個雷管,安上炮捻,一字排開地點燃,可是轟轟響了九下之後,就沒有動靜了。炮爺的本意是要取十全十美的彩頭,卻有一個雷管不響。等了半天,炮爺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等他剛拿起雷管,轟地一聲就炸了。炮爺倒在血泊里。
炮爺到底沒能捱過大年三十,臨死的時候他告訴炮神說:“兒呀,往後不要再玩炮了,其實,你也不是什麼炮神,掉在你褲襠里的那一炮沒響,那是因為你第一次放炮,我怕出事,在炮捻上做了手腳,故意讓它不響的。”
埋了炮爺爹爹,炮神在媳婦的勸說下,決定金盆洗手,不再炸魚,就是怕報應。可炮神打小就玩炮,別的什麼都不會幹哪。沒有辦法,炮神到鄉里的採石場打工,專門負責放炮。
有一天,天空出奇的晴朗,採石場裝好了排炮,撤離了工人,炮神點上一支香煙,開始逐個地點炮,剛點了兩個,明晃晃的天空突然落下了一陣大雨點,有一個雨點正好落在炮神的煙頭上,澆滅了煙頭,已經點好了的炮,都在嘶嘶地冒着藍煙。炮神急忙找出打火機,重新點上煙繼續點炮,不巧,一會又一個雨點打滅了煙頭。這樣一來,炮神耽誤了很多時間,在點完炮就往石場外面跑的當口,本來他跑的道兒都收拾得很乾凈,沒有一丁點絆腳的石塊。可他還沒跑上幾步,突然一隻癩蛤蟆跳了過來,炮神正好踩上,腳下一滑,一個仰八叉,摔得暈了過去。
不一會,排炮開始隆隆地響了起來,炮神被埋在斗大的石塊下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