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平孟海關大院是一座70年代落成的建築物,后北面靠着大山。南面也是向著山,南面山前一條通向異國越南的小河,潺潺流水聲似乎能讓人退去心中的怨恨和無限的悵惘。我每次心情不好時,都來這裡,我輕輕推開那扇硃紅色的木門走進去。
一年前,新辦公大樓還未建好,白天在口岸上班,晚上回到這樓里休息。夜裡常把自已關在屋子裡。
有時碰到過節,同事都回去過節了,一個人好孤獨,買上幾瓶啤酒,炒上幾個小菜,倒也挺快樂的。
家,對我來說,是一個多麼熟悉又多麼陌生,我不願回憶太多傷感的往事,人生又能有幾多如意呢?
從舊樓里出來,一陣陣深秋的晚風吹來,我猛地打了個哆嗦。黑夜又再次來臨,我加快步子往往口岸走,明天還要參加考試。
已是10月底,天氣還是那麼熱。我在房間匆忙收拾了一下行裝,中午僅有一趟從平孟鎮到靖西縣城的班車,誤了車就得等到第二天中午。
想想在邊陲小鎮上住了兩個多月,正好這次可趁去參加自學考試的機會去透透氣。
我長嘆了一口氣。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快感。
汽車早停在鎮上的一家小飯館前,二三百米長的街道象一條冬眠還未蘇醒的草花蛇,從聯檢大樓直伸到駐地連隊。
幾個雞販子在那輛殘破的中巴車頂上忙着裝貨,車主坐在駕駛室大口大口吐着煙圈。
我把行李往車上一扔,大步邁進小飯館,老闆娘笑呵呵地說,昨天剛好收進一些野豬肉。
我樂了,今個兒運氣還真不錯啊。可不知這次參加考試運氣如何,畢竟這回要考三門課程,上回考《大學語文》意外失手,用錯教材,結果用的是法學本科段教材。考捲髮下來,頭髮都直了,白辛苦兩個月。最後只能瞎答題,居然也考得36分。《普通邏輯學》和《民事訴訟法》可都不好考。明天一大早還得趕去百色,靖西縣城到百色市相距180多公里,車要走4個多小時。這回考場居然還是百色農機學校。真是奇了,已是第二次在那考試了,好在每考一科都順利通過。
汽車在彎彎曲曲120多公里山路上盤旋了足足4個小時,車廂里混濁的空氣壓得人都快透不過氣來。車頂上不時散落下一些雞毛。
我的心一陣陣地隨着顛簸的車胎上下跳動着,像土灶剛剛燃起的火苗。
中巴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拉着一排排黑帶,車廂里的窗玻被震得象瀑雨沖打在芭蕉葉上。每過一個彎道,我都極力憋着氣,心幾乎要提到嗓子眼上來。
有着幾年駕齡的我,心裡很明白,在這樣盤山險嶺的山道上行車,有時死亡是不經意間的就突向你靠來。
客車終於到了一個叫新圩鎮的地方停下來,我跳下車,長長大口吸了一口氣,看看自已腳上的皮鞋和鐵灰色的襯衫。不禁苦笑。
車頂上“叮咚”“叮咚”,雞販子忙着把一籠籠雞放下來,長長的膠帶從車頂上晃蕩着,險些打在臉上。
我憤憤地吐了一口唾沫!媽的!真悔氣!
五分鐘后,車主把煙屁股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罵罵咧咧地把着方向,可能是剛才雞販子少付了幾元運費。說起來,車主也很能無奈。跑車線路的就那麼早上和中午兩輛車,畢竟這些雞販也是常客。錢是少了點,總沒有強吧。
新圩鎮到龍邦海關辦公大樓也不過是5公里的行程,車經過海關大樓,我沒有直接下車,而跟着車直接到了車站。一來是為了了解一下明日去百色的長途汽車最早發車時間,二來去車站附近的快餐店。
整個海關大院里靜悄悄的,我看了看錶,已是五點二十五分了。還有五分鐘就到下班時間。
其實,整個大樓里也不過十來個人上班,其餘的人都到平孟和龍邦口岸去了。我習慣地走到大門外站着,看着大樓對面的汽車輪胎修理店,原來的那個精瘦漢子不在,大概又易主吧。
算算自已來靖西縣也有七八個年頭了。每次回來,因為房裡長時間沒人住,空氣里散發著怪怪霉氣味兒,只有打開房裡的所有的窗子透透氣。門衛是位上了年紀的白頭髮老人,一身退了色的舊軍裝。警惕地仔細打量着我,看見我腰帶上的皮帶扣飾,又抬頭望了望大樓頂上的海關關徽,一臉疑惑;我也沒搭理他。大概自已離開這些日子裡,新來的吧。
屋裡的空氣比剛進來時清新多了,我用手摸了摸純正牛皮沙發,一層灰白白的,留下幾道手指印。電視櫃后的窗台上的三柱紅香還未燃盡,散落在冰冷的香爐里。
我用手輕輕地撫去她臉上的塵灰;沉默了好久,把三本自考教材放在她的面前,輕聲對她說:“睛,我又回來了,明天要去百色參加自考,雖然說什麼你再聽不見,但相信你能感覺到,今年是參加自考的第二年,我已通過了八門課程了,如果這次考試再通過三門,就是十一門課程了。明年再能通過最後四門課程,我就可以領到自學考試專科段畢業證了。”
參加自考只不過是為了完成在她生前說過的戲言。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又到了十一月底,我迫不急待地撥通縣招生考試院電話。
說來也恰,接電話的是縣招生院主任,同行強同姓。人挺熱情,過去他去招生院報名和取成績單都要同老主任聊上一陣子。老主任其實打心裡也喜歡我。一個外地人來到這窮鄉僻壤的貧困縣工作也挺不容易的,老主任的父輩一代也是外地人,很小的時候隨父母來到這。算起來大半輩子了。他打心裡也非常佩服老主任。電話里,得知《大學語文》考得68分,《普通邏輯學》78分,《民事訴訟法》63分。呵呵,全通過了。
放下電話,我興奮得像個孩子,飛似地跑出辦公室,望着剛剛從海關辦公樓前經過卷土遠去的客車,心裡卻有種說不出的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