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中專畢業后，帶妹妹銀花一塊兒進城找工作。她們正要跟老鄉進一家玩具廠，就看見老乾局要招一名文員。金花決定去應聘，銀花也想去。金花說：“你小學都沒畢業，都快成文盲了，人家怎麼會要你？這可是招文員啊，總得有點文化才行，不要白白浪費報名費。”銀花卻不依，她覺得自己讀書少已經夠不幸了，不能再失去任何好機會，哪怕只有億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去碰碰運氣。
金花勸不住銀花，姐妹倆就雙雙到老乾局面試了。
來面試的人還真不少，黑壓壓地坐了半屋子。在這半屋子人里只挑選一個，競爭夠激烈的。負責面試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當場發試卷給大家做，親自監考，嚴防作弊。這可苦了銀花，她一道題也不會做，試卷上總共才寫了十來個字，其中三個還是自己的姓名。她悄悄把試卷揉作一團，準備扔進垃圾桶算了。中年男人卻不準，一定要銀花交卷，銀花只好把紙團給了他。
出人意料的是，宣布進入複試的名單時，銀花榜上有名，姐姐卻名落孫山，氣得金花差點兒暈倒，無奈地進了玩具廠。
第二天，銀花高高興興地去老乾局複試。負責複試的依然是昨天那個中年男人，銀花向別人打聽，才知道這個中年男人正是老乾局的局長，姓孫，叫孫大仁。
複試是一個個分開進行的，前面那幾個都是挺胸抬頭進去，出來時有的垂頭喪氣，有的咬牙切齒。銀花問一個小夥子：“裡面到底考什麼內容？”小夥子憤憤地說：“進去你就知道了。”
終於輪到銀花了，她小心翼翼地走進孫局長的辦公室。辦公室里只有孫局長一個人，正在埋頭玩手機，不說話，也不看銀花，好像根本沒有人進來。銀花不敢坐，站在牆角忐忑不安地望着孫局長。
銀花站了足足十分鐘，也不見孫局長有進行複試的表示，正想問問他，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孫局長並不接電話，讓它響。那電話一直響個不停，銀花終於忍不住說：“局長，電話響了。”孫局長總算把頭抬起來了，他望着銀花說：“我還以為你是個聾子呢，為什麼電話響了這麼久才提醒我？連電話響都不會提醒領導的人，我要你幹什麼？以後電話一響，就要提醒我，不準裝聾作啞！”說完，電話鈴聲就斷了。
銀花想不到複試還沒開始就挨了一頓臭罵，她急出一頭汗。
一會兒，桌上的電話又響了，銀花趕緊說：“局長，電話又響了。”孫局長沉下臉說：“我又不是聾子，電話響了都要你提醒嗎？神經病！”銀花被罵得昏了頭，囁嚅着說：“我……我到底該怎麼辦好？”孫局長說：“滾出去！”銀花着急地說：“我還沒有複試呢。”孫局長大聲說：“你耳朵聾啦？我叫你滾出去！”看着盛怒的孫局長，銀花哪裡還敢辯解，趕緊退了出來。
銀花回去之後，把複試的怪事告訴姐姐，金花說：“你被人家耍了，還是老老實實在玩具廠做吧。”
誰知，銀花剛在玩具廠做兩天，孫局長就打電話給她，說：“祝賀你通過了複試，明天你來上班吧。”銀花簡直有點兒莫名其妙：我那天明明是被那傢伙罵得狗血淋頭呀，怎麼會通過了複試呢？
銀花第二天就辭了玩具廠的工作，到老乾局上班了。上班后銀花才發現，除了聽孫局長謾罵外，她幾乎沒有事做，清閑得讓人不敢相信。不過，那孫局長真夠缺德的，什麼話最傷人自尊心，他就專挑什麼話來罵。銀花難過極了，無數次想跟他大吵一場，但想到自己一個半文盲的鄉下女孩，能在城裡找到這份舒服的工作，工資還比在玩具廠的姐姐高，太不容易了，所以她又無數次把火氣壓了下去。久而久之，銀花竟養成了受氣的習慣，任孫局長怎麼罵，都能笑臉相賠了。讓銀花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孫局長對局裡的其他人卻特別好，一點架子也沒有，一口一個“李老師”、“王大姐”，叫得可甜了。有一天，孫局長喝了點酒，又把銀花罵了個狗血噴頭，待他罵累了，銀花才斗膽問：“局長，您對別人為什麼特別好？”孫局長噴着酒氣說：“你懂個屁，她們都是官太太！”銀花仔細想想局裡的職員，果然個個大有來頭，哪一個孫局長都得罪不起。
銀花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姐姐，金花恍然大悟地說：“原來姓孫的不敢對別人耍威風，憋得難受了，特意招一個人來出氣的，怪不得他看中你。”
幾天後，金花來到老乾局，叫銀花把她知道的退休幹部的姓名、住址和退休前的職務寫給她。銀花問姐姐要這幹什麼，金花說：“做一個試驗，如果試驗成功的話，我們就發財了。”
此後金花神神秘秘的，一有空就到處跑，不久又把玩具廠的工作辭掉了，自己在鬧市區租了一間很不錯的房子住。銀花懷疑姐姐是傍大款了，就找到金花，正要問，姐姐卻告訴銀花說，她的試驗成功了。
銀花問姐姐到底搞什麼鬼名堂，金花遞給妹妹一張精美的紙片說：“你先看看這張名片。”名片上的字銀花還認得，只見彩色的紙片上印着幾個漂亮的黑體字：出氣公司經理李銀花。背面還有一行小字：讓你過把領導癮，想罵就罵。
銀花莫名其妙地問：“我什麼時候成經理了？”金花說：“我們姐妹倆搞一個出氣公司，怎麼樣？”銀花問：“出氣公司是做什麼買賣的？”金花說：“讓別人罵，我們收錢。”銀花問：“這能行嗎？”金花說：“那些下台後的領導、老闆，平時罵慣人了，突然失去耍威風的機會，很不習慣，有些人還憋出病來，怎麼也治不好。他們迫切需要罵人，我們就投其所好。這種生意從來沒有人做過，很容易賺錢，不瞞你說，我這個月已經賺了一萬多。”
銀花做夢也沒想到，世間竟有這種生意！受氣正是銀花的特長，她立刻向孫局長辭職。孫局長問銀花為什麼要辭職，銀花說：“我要跟姐姐開公司了。”孫局長若有所失地說：“我真捨不得你走。”
銀花遞過去一張名片，說：“孫局長，您以後想罵人的時候，還可以叫我來，收費標準是每小時一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