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小小說>舊聞舊事>玩物喪志圖

玩物喪志圖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北宋末年,金軍南侵,京城汴梁危急。主戰派大臣李綱密令三位愛國志士深入金占區收集金軍情報。這三人是:張景陽、范義為、高平。

  張景陽和范義為是行伍出身,兩人都三十幾歲,身材魁梧,濃眉大眼,不同的是張景陽臉皮白皙,而范義為面如黑炭。高平已年過四十,三縷細須,瘦弱、文靜。他原是裱畫匠,小有家資,生活優裕,可金軍的燒殺搶掠使他義無返顧地投身抗金隊伍。

  深夜,三人到達金占區,高平在外策應,張景陽和范義為潛入金軍主帥斡離不的營帳,盜取了金軍兵力配置和進軍路線圖,用特製炭筆和薄紙將圖臨摹下來,再把圖放回原處。返回時被發現,在高平的引導下,他倆甩掉了追兵。

  天明時,他們見金軍已向南方開拔。他們推測,金軍還沒察覺機密泄露,定能搶在金軍到達汴梁前把情報送到李綱大人手上。

  可進入相州,卻見金軍封鎖了城門,盤查甚嚴,出城百姓都被金兵扒掉衣服鞋襪搜查。要把情報帶出城是不可能的。

  他們滿城尋找能夠裹挾情報的東西。在一家字畫店,高平停了腳步,望着店前掛的畫。這當兒,從店裡躥出個人拉住高平,“高老弟,你怎會在這裡?”高平見這人綢緞華服,五旬年紀,左頰一顆黑痣,“呀!原來是王大師,你這是……”這人是汴梁有名的鑒畫師王條山,與高平曾有書畫交往。王條山說他在宋金交好時來此做書畫生意,現今兩國開戰,回不去了。問高平來此有何貴幹,高平謊稱來買大漠書畫。王條山拉高平遠離張、范,悄聲說,他來時皇上命他購一幅大漠珍品畫,畫雖購得,卻因戰事未能復命。現請他帶畫回京,兌現對君主的承諾。他拉高平進店,展開一卷畫。

  高平滿口答應了王條山,把畫卷塞進包裹,拜別而去。

  拐過街角,張、范責怪說哪管得了這等閑事,當務之急是把情報送回去。高平盯住旁邊一座破廟,低聲道:“你二人快去搞些江米面和水來,我在廟裡等你們。”二人搞回東西來,見高平把畫紙從裱紙上揭下了來。他向張景陽要來情報圖,貼在裱紙上,上面再覆上畫紙,把江米面和水調和成糨糊,裱糊一番。那捲畫恢復了原貌,天衣無縫。

  張、范佩服至極,撓着頭說竟誤會了裱畫高手的妙招。可他們又擔憂金軍能否放這幅畫出城。高平說這是金朝畫師的作品,金廷為對宋朝文化侵略,是鼓勵他們的文化產品進入宋朝的。他們見畫的是一個人在玩鳥,身後草叢中正鑽出一條蛇。畫技雖粗陋,風格卻也顯得寫實。角上題着一行女真文。

  出城檢查時,金兵瞟一眼上面的女真文就放行了。

  黃昏,他們到了一家客棧。老闆是個妖冶的女人,笑臉相迎,叫小二端來酒菜。范義為見了這女人直淌口水,竟不讓兩兄弟動筷,先敬女人一杯。女老闆杯到嘴邊卻失手摔了,又拂袖撥倒了酒罈。再上一壇酒,范義為邊和這女人打情罵俏,邊灌了她幾杯酒。

  酒足飯飽,范義為出去解了手,回來歪到角落打起了瞌睡。張、高二人也熬不住疲乏,眼皮耷拉下去。高平昏睡中聽到刀劍的磕碰聲,一激靈醒來,見張景陽也睜開了眼,范義為卻不見了。兩人拔劍在手,發現客棧已空無一人,只有門外那盞燈籠鬼火似的忽閃着。

  轉到屋后樹林里,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范義為和那女人,兩人的劍都刺進對方身體。女人被刺中喉嚨,已血盡身亡;范義為胸膛着劍,奄奄一息。他費力地說:“那女人是金軍間諜,以前在汴梁偷情報時差點被我逮住。剛才她先用放了蒙汗藥的酒害我們,一計不成又在屋外設伏。我察覺了她的企圖,就假裝睡着,等你們也睡着,我就出來跟她拼……”高平握住他的手,激動地說:“你看出她不懷好意,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大家一起拼。”范義為的聲音微弱下來,“不……能,情報……靠你們……”說完,他就咽氣了。

  高平號啕大哭,張景陽卻面色不變,說:“他說得對,我們不能一下子都拼光,不然情報誰送。下面還會遇到這種情況。”他倆掩埋了范義為的遺體,上了路。

  中午,驕陽似火。兩人走到一條河邊,正要捧水喝,忽見金軍馬隊黑壓壓圍上來。張景陽把情報圖塞給高平,舉起雙手向金軍走去。金軍騎兵的長槍一起指向他,他背轉身去,好像要讓金軍搜他的身。就在金軍縮回長槍的當兒,他的身體變成了一股旋風,刮到一匹馬上,把馬上的金軍撞下去,順手奪過長槍,又把另一金軍刺下了馬。他用長槍刺了下空馬的屁股,讓這匹馬跑向河邊的高平。

  “騎上馬快過河!”這是高平聽到的張景陽的最後一句話。高平想起了張景陽說的“不能一下子都拼光,不然情報誰送”的話,縱馬頭也不回地衝進河中。到達對岸,他回頭望去,見河那邊張景陽單人獨騎往來衝殺,一桿槍阻擋着一片寒刃。他知道張景陽已無生還可能,眼窩不禁濕了,可他沒讓淚水流下來,一磕馬鐙飛奔而去。

  直到跨下的馬一頭栽倒,高平才就勢躺着歇一陣子。天上響起悶雷聲,大雨傾盆而下,他脫掉衣裳裹嚴那張圖,把它抱在胸前,任憑雨水澆他瘦弱的肩背。他染上了風寒,發起了高燒。昏迷中,他死死抱着那圖,不讓它沾上積水。

  他醒來時見到了一個中年女人,忙問她現在是哪天,金軍打到哪裡了。那女人說她是昨天遇到他的,金軍遭到各地抗金義軍的襲擾,進展緩慢,還沒到這裡。高平略鬆口氣,這才打量這女人,見她農婦打扮,模樣周正,慈眉善目。她叫劉桂芳,是個孤身一人的寡婦,出來逃難,遇到昏迷的他,就用自帶的驢把他馱到這草屋裡。

  高平服了湯藥和粥飯,身上有了力氣,就要上路。劉桂芳滿眼含情地傾訴了要與他一同逃到南方,終身相伴的心意。高平尚未婚配,也覺得這女人溫柔、賢惠,可他摸摸懷裡的圖,說等他辦完大事才能考慮這事。劉桂芳凄然地說,那時恐怕已是戰火遍地,相聚無期了。高平說那就看緣分吧。見他去意已決,劉桂芳把自己的驢送給了他。

  高平終於趕在金軍包圍汴梁前,把情報圖送到了抗金總指揮李綱手裡。高平前腳剛到,宋徽宗也來到李綱的指揮部,說有人看到他命人在大漠買的畫送到了這裡。李綱向宋徽宗稟明用畫藏情報的原委,宋徽宗不聽他講完,命高平呈上畫來。

  高平剛把畫卷鋪到桌上,宋徽宗驚呼一聲衝過來,俯身貼到畫上,上下左右仔仔細細沒完沒了地端詳,嘴裡不住地稱好。李綱着急,稟奏敵情緊急,應趕快揭開畫紙取情報。宋徽宗眼一瞪,臉一拉,沒好氣地道:“李愛卿,朕如此器重你,你卻這麼缺乏品位。你懂得這畫的藝術價值嗎,這可是大漠荒野派的傑作,朕渴望了多少年啊。你竟想……”

  李綱聽了這話,涼氣直噴到頭頂:這情報不是要泡湯了嗎!他“撲通”跪地,帶着哭腔奏道:“皇上,這情報可關係到江山社稷的安危呀!”宋徽宗不耐煩地一甩袖:“朕已說過,這畫是絕世珍品,大漠的畫紙本來質量就差,讓你們一揭再揭還不全糟蹋了。別口羅唆了,情報另想辦法,朕要帶畫回宮了。”

  高平覺得天旋地轉,眼前浮現出范義為、張景陽血淋淋的臉,還有他們那渴望勝利的眼睛,他哇地吐出口血來……

  沒過幾天,金軍打敗了不明敵情的宋軍,攻陷了汴梁,把痴迷荒野派藝術的宋徽宗掠到北方荒原去了。金軍主帥斡離不在宋朝的皇宮擺起了慶功宴,大吹大擂他的戰功,展示戰利品。他挑出當中的一幅畫,得意而狡黠地笑着,講述了畫的經歷。

  這就是高平他們藏匿情報的那幅畫。原來,斡離不聽說三名宋人一路闖關斬將朝南奔,就懷疑是偷進過他帥營的宋軍密探。當時因未見有東西被動過,便沒太在意。後來仔細察看,發現兵力配置和進軍路線圖有臨摹時留下的炭筆痕迹。他明白機密泄露了,趕緊命金軍全力圍捕,卻被告知來不及了。但他的部下查出王條山與宋人接觸一事,守關金軍也稟告有宋人帶畫出關。抓來王條山,嚴刑拷打,逼問出了托高平給宋徽宗捎畫的事。

  斡離不斷定宋軍密探一定是將情報藏在了那幅畫里,而這畫又是送給宋徽宗的……想到這,他一拍大腿,狂喊有救了。他當即用信鴿傳書的方式密令隱藏在宋廷的間諜,將王條山託人送畫一事透露給宋徽宗,讓宋徽宗及時拿到畫。同時,這個間諜還要告知宋徽宗,大漠的畫紙質量低劣,不可多次掀揭。

  原來,斡離不想到了宋徽宗在兩國交往中只圖個人喜好而無心國事的表現,他由此推斷,如果事先告訴宋徽宗揭畫會對畫造成損害,宋徽宗見到畫后很可能寧願捨棄情報也捨不得揭畫,這樣,就借用宋徽宗的手保護了機密。

  斡離不的這一做法本是無奈的冒險之舉,卻因宋徽宗的昏庸,竟然讓他取得了預期的效果。

  講完后,斡離不指着畫上的女真文,譏笑道:“真是莫大的諷刺,這幅畫就叫‘玩物喪志圖’,送給宋徽宗正合適啊!宋軍將士也該明白了,皇上混蛋了,他們再英勇也只能是白白送死,還不如老老實實做待殺的羔羊吧。”他下令讓金軍在汴梁城隨意燒殺搶奪一個月。

  金軍的暴行激怒了一個人,就是劉桂芳。原來,劉桂芳是金軍間諜,她的母親是被搶掠到北方的漢人,她做間諜是受了金朝統治者宣揚的金宋親善宣傳的欺騙,她的本性還是善良的。

  如今,金軍的所作所為使她看清了金朝統治者的猙獰面目,她毅然走上了反金道路。她從獄中救出了被俘的高平,向高平講了斡離不的陰謀和他常炫耀那幅畫的事。高平沉思了一會,要劉桂芳盜出那幅畫。劉桂芳利用間諜身份,將畫盜了出來。高平把畫揭開,在中間襯貼了一張薄紙,表面塗上特殊塗料。然後,他讓劉桂芳把畫送回去。

  那畫被斡離不在各種慶功宴上炫耀,受着宴會上的酒氣熏,燭煙燎,漸漸地,畫面發生了神奇的改變,這畫讓金朝統治者個個趨之若鶩,最後畫被王子金海陵奪取。金海陵取得帝位后,仍然把畫當寶貝,日夜觀看,並模仿畫上內容的行為,過上了淫亂的生活,最終縱慾過度暴亡。

  原來,高平聽說金朝統治者到處搜掠春宮畫,就想出了用畫復仇的妙計。他在畫中間夾貼了特製薄金紙繪的春宮畫,再在畫面塗上慢性溶液,經煙氣熏燎,溶液發生反應,溶化了表面畫紙,露出了裡面的春宮畫。

  玩物喪志圖又毀滅了一個窮奢極欲的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