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一位老者背着一隻精巧的小金鼓,牽着一隻渾身金黃的小猴,來到鳳凰山下。他在山下搭了間茅屋住了下來。人們漸漸知道,他是位民間藝人,姓金,名傳聲。一般人不知道,他背的那隻鼓,可不尋常,曾經在戰場上屢次威鎮蠻幫。他為人仗義豪爽,鼓打得也好,很快成了遠近聞名的鼓王。
閑暇之際,鼓王最愛逗小猴玩耍。小猴已經長大,成了鳳凰山上的猴群之王。小屋后,原本是座荒山,雜草叢生,金傳聲找人開墾荒山,種上瓜果樹木,兩三年工夫,桃樹成林,春來桃花滿山,夏至蜜桃香甜。有了桃園,引來山上的猴群,明目張胆溜進園子,金傳聲也不生氣,敲着鼓,笑看大大小小的猴子飽享美果。一來二去,桃園反倒成了猴子的樂土。金傳聲和猴子就在這山林之間嬉鬧,其樂融融。
神仙般的日子沒過上幾年,日本鬼子像蝗蟲一樣,佔領了東北三省,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時局動蕩,金傳聲歇下手上的生意,依然忘情山水。他敲着花鼓,想着鬼子倒行逆施,漸漸就進入了另一個境界。仇恨被融入鼓聲中,激越高亢,聽一曲他的鼓點,就連平日猥瑣的逃難者,也無不振奮起來。不少的難民紛紛要求留下來,與日寇周旋。這一來,鼓王以山林為掩護,做起了游擊隊的首領。
這天,金傳聲正在草堂歇息。一陣摩托引擎響過,幾個日偽鬼子兵,簇擁着一個油頭粉面的漢奸,已經來到門前。金傳聲認得來人,是臭名遠揚的漢奸蔭泰。他就別過臉去。蔭泰皮笑肉不笑地寒暄過後,表明來意。原來,偽滿洲國成立在即,執政官有意邀請鼓王去助興。鼓王倒有幾分血性,哪裡肯應。蔭泰一聲令下,鬼子便抓了他,欲押往長春。消息傳開,游擊隊在半路上伏擊,救下了被劫持的鼓王。
光天化日之下,鼓王被劫,鬼子頭目齋藤十分惱怒。他立即帶大隊人馬追剿。頓時山林里槍聲大作,雙方接上了火。游擊隊邊打邊撤退,金傳聲拿起望遠鏡,看見了一個留着人丹鬍子的頭目,他就是魔王齋藤。鼓王取出背上的小鼓,有韻律地敲起來。鼓聲一起,山間立刻猶如風雲際會,雷霆大作,隊員們熱血沸騰,個個以一當十,奮勇還擊……鬼子不知道就裡,暈頭轉向,游擊隊員趁鼓聲的掩護,從容地撤退到山林。
不料有內奸告密,晚上,一群偽軍在蔭泰的帶領下,端着明晃晃的刺刀,闖進山洞,要金傳聲交出金鼓和鼓譜。金傳聲無奈地取出金鼓,說:“這鼓譜與眾不同,容老朽教您怎麼用!”金傳聲不容鬼子回應,輕敲起來,鼓聲好像有魔力一般,當下,鬼子頓時心神不安,一個個像霜打的茄子,神情沮喪,委頓下來。蔭泰哀求道:“老人家,別……別……別敲了!”金傳聲哈哈一笑:“不要命的東西,有種就去跟小鬼子干!今日暫且饒爾等一命,還不快滾!”說著又“咚”地重重一敲,這次,偽軍的心都快被震出來,抱頭鼠竄。
齋藤是個中國通,他很快知道那隻不同尋常的鼓,是個不可多得的寶貝。他便派蔭泰登門,邀請金傳聲過府相敘。蔭泰帶着小鬼子,連騙帶脅迫,而金傳聲有意接近齋藤,假意違拗不過,似乎極其不情願地跟着蔭泰來到長春,來會魔王齋藤。
來到小樓,齋藤早就等在客廳,把金傳聲迎進內室,蔭泰點頭哈腰退下。齋藤也不寒暄,眼睛滴溜溜盯着金傳聲的包裹。金傳聲知道齋藤的意思,便把金鼓雙手捧上,齋藤接過來,兩隻眼睛眯縫着,翻來覆去,看了個夠。嘴裡還嘖嘖讚歎:“妙,妙啊!”看着齋藤貪婪的樣子,金傳聲心裡恨得牙癢。齋藤看夠了,對金傳聲說:“稀世珍品啊!不如賣給鄙人如何?”金傳聲直搖頭。齋藤奈何不得,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道:“既然金先生不肯割愛,那鄙人留下來把玩幾日,不日定當派人送還,如何?”金傳聲心裡恨恨不休。齋藤說聲:“金先生小坐片刻,鄙人去去就來,失禮。”說著轉身進入後堂。
蔭泰見齋藤過來,低聲說:“長官,有何吩咐?”齋藤壓低聲音說:“等會兒你找個機會……”說著,做了個打冷槍的動作,蔭泰心領神會,躬身說:“嗨!明白!”
過了片刻,齋藤從後堂轉出來,手裡捧着紅布包,笑眯眯地說:“金先生辛苦了,這點金條,算是給你的酬勞,金鼓就暫留在府上。”這當兒,從屋外竄出一隻猴子,抓起金鼓,三蹦兩跳,逃走了。兩人追出門,猴子躥上一棵大樹,沒了蹤影。齋藤立刻喝令部下帶人抓回那隻妖猴。金鼓遭劫,金傳聲告辭而歸。
半道上,蔭泰帶着鬼子,騎着快馬追上來。金傳聲拔腿就跑,慌不擇路,來到一處絕壁山崖,下面就是黑龍潭,蔭泰舉着手槍,“乒乒乓乓”胡亂放槍,子彈打在山石上,石屑橫飛。金傳聲心一橫,縱身隱入山崖巨石後邊。蔭泰追到崖前,探身往下看,冷不防,崖下伸出一隻毛茸茸的猴爪,抓住他一拉,蔭泰慘叫一聲,跌下山崖。身後兩個鬼子膽戰心驚——山崖半山際一條瀑布飛瀉而下,浪花四濺,落在深不見底的黑水潭。兩個鬼子倉皇逃回去復命。
其實這都是齋藤的歹毒之計。他知道鼓王愛惜金鼓,斷不肯輕易出手。為了奪得金鼓,他馴養了一隻靈猴。把金鼓放在桌上,靈猴便會伺機搶奪。這一招果然奏效,騙過了金傳聲。金傳聲一離開,齋藤打聲呼哨,靈猴從樹上跳下,把金鼓交到齋藤手上。派去殺人滅口的部下很快回來,報告金傳聲落崖而亡,齋藤好不得意。每日抱着金鼓琢磨,像寶貝似的。
上司得知他奪得一面金鼓,早就讓他呈上。齋藤真有點捨不得。這天,他剛要準備把金鼓送去。門外一隻金毛猴躥上來,搶過鼓,動作極其敏捷,三蹦兩躥跳上樹逃了。等齋藤回過神來,再叫人去追,影子都沒有了。
失了金鼓,齋藤無法向上司交代,馬上派人四下查找。可找遍鳳凰山,連根猴毛都沒找到。齋藤惱羞成怒,發下榜文,懸賞銀元五百,捉拿妖猴歸案。
榜文貼出不久,一位短衣打扮的樵夫,揭下榜文,往懷裡一揣,來見齋藤。來人雖衣衫破舊,但目光炯炯。齋藤心裡琢磨,對付孽畜,山民樵夫也許比官兵要在行。這樣一思量,立刻迎上來,說:“如你果真能擒得妖猴,重重有賞!”樵夫淡淡一笑:“賞錢倒不必了,只望長官手下留情就好。”齋藤也不計較,問:“需要多少士兵相助?”樵夫說:“相助也不必,只是請長官恭候三日,後日午時,定把那猴頭擒來,聽憑長官處置。”
樵夫果然厲害。三日後的午時,齋藤正在花廳徘徊,樵夫押着猴子已經到了。令人吃驚的是,除了金毛猴王,後面還跟着一大群小猴。樵夫敲着鼓,群猴低眉順眼跟在後面,往後花園走來。齋藤喜不自禁,捋着人丹胡,不知樵夫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樵夫爽朗地開懷大笑:“長官,俺把猴頭一個不少地帶來了!這群猴頭着實了得,猴子戲法耍得絕妙,不知道長官有無雅興一觀?”齋藤高興地說:“哦?既然如此,不妨耍來瞧瞧。”鬼子防範嚴密,一個個抱着三八大蓋,上着明晃晃的刺刀,圍着猴群和樵夫,虎視眈眈……
樵夫不慌不忙,像指揮若定的將軍,慢條斯理地敲起金鼓。猴兵猴將立刻精神抖擻,隨着金鼓聲,整整齊齊擺開陣腳。再一通金鼓,群猴歡蹦亂跳,翻筋斗的,倒立的,疊羅漢的,模仿老漢推車的……不一而足,逗得眾兵丁開懷大笑。齋藤捻着鬍鬚,連聲讚歎。這當兒,樵夫“當”的一聲鼓響,猴子立刻停下來。樵夫說:“猴子還有一手絕活……”樵夫不容齋藤回答,雙槌忽然舞動起來,鼓聲也變成了激越高亢的曲譜,頓時眾人彷彿置身狂風暴雨之中……再看猴群,像得到了指令,搶上前去,從如痴如醉的鬼子懷中搶過三八大蓋,像一群訓練有素的兵丁,沖鬼子殺過來。隨着鼓聲,一陣緊似一陣,猴子也廝殺得激烈異常。“咚!咚!咚!”三通鼓響,猴兵舞動明晃晃的刺刀,沖齋藤殺了過來,將齋藤嚇出一身冷汗,可腿腳已不聽使喚,想跑跑不了。這時,隱蔽在小巷的游擊隊員從外圍殺了過來,和鬼子激戰在一起。樵夫一把扯下鬍鬚,說:“魔頭,你看看我是誰?”齋藤魂飛魄散,指着樵夫:“你是鼓王金傳聲?!”樵夫哈哈大笑:“惡魔,自從爾等侵佔東北,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今天血債血還!”說畢,鼓槌脫手而起,雙雙飛向齋藤的腦袋,齋藤慘叫一聲,一命嗚呼。花園裡,平日耀武揚威的小鬼子,被猴子追殺,胡亂地放着槍……樵夫看看差不多了,拎起金鼓,以手做槌,“咚!咚!咚!”一陣敲,喊道:“收兵——撤!”領着群猴,踏着鬼子的屍體,跟着游擊隊員,揚長而去。
消息傳開,有人去鳳凰山拜尋鼓王。可是,他已經帶猴群隱入山林。此後,鳳凰山間,活躍着一支英勇無比的游擊隊,激越的鼓聲讓鬼子聞風喪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