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玲的錢找到了,在絕食一天半后終於肯吃飯了。
周四的下午,我在辦公室批作業,活潑的假小子班長跑到我面前,告訴我這個消息。我感到很意外,而且急於知道“小偷”是誰。
“怎麼一回事?”我着急地詢問。
“我們做通了包順的思想工作,他承認了。”
“哦?”
周二下午飯空,我去教室逛了一趟,班長忻桐告訴我,向玲放在桌洞里的二十元錢不見了,而且現在還沒消氣,賭氣絕食。我先安慰向玲,讓她好好吃飯,可是她只是搖頭。這是個倔強的女孩子,家裡很窮,從來不肯亂花錢。我仔細詢問,覺得很難查:錢是前一天晚上放進去的,過了大半天,也不知道丟錢的確切時間,無從查起。
我站在講台上觀察着向玲周圍的同學,孩子們三三兩兩的聚坐在一起吃飯,自然地笑着,悄悄地說著話,我不肯把那個標籤加到他們身上。向玲端端正正地坐着做題,她咬緊了牙,眼睛哭過,紅紅的,但臉上的情緒有些激動,此時像是被一件神聖的事情鼓舞着。
我把目光落在了後門角落裡的包順。他沒在教室,桌子上書本零亂地擺放着。我暗自思忖着。
包順的爸爸媽媽離婚了,他跟着爺爺住,衣服邋邋遢遢的,身上老是有一股怪味。最重要的是這個小個子男孩特別愛吃零食,自己沒有多少錢,就向同學借,而且拖拖拉拉地總不按時歸還。他的信譽就像他現在的位置一樣,黯淡。
我越想越覺得就是他!
我走下講台,到包順身邊的座位坐下,不動聲色地向向玲的位置瞥了一眼。向玲的桌洞大開着,在這裡看,桌洞里的一切特別清晰。我對自己的判斷更確信無疑。心裡甚至有些憤怒。
可是,我不能搜身,也沒有一點證據。這可怎麼辦?
這時,班長把我叫到走廊上,悄悄地告訴我: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懷疑包順,向玲賭氣不吃飯,直到包順向她承認錯誤,她想教訓改變包順呢。
我害怕向玲絕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靈機一動,從口袋裡摸出零錢。正好有一張二十的。把它交給了忻桐,告訴她,向玲不在教室的時候,悄悄地把錢塞進她的桌洞的書里。
沒想到,我還在期待自己的妙計帶來奇效的時候,晚自習第二節一下課,班長忻桐就一臉頹然地跑來:老師,向玲說她的錢是兩張十元的,這一招被她識破了。
百密一疏啊。我感到有些鬱悶,更加地束手無策。
我覺得實在沒有什麼辦法了,就告訴班長留意包順這幾天的花銷是不是大多了,有異常行徑及時報告。
一夜過去了,第二天早晨,我早早地到了教室,向玲去的特別早,在那裡專心背書。包順一如平日里的無精打采,沉默地坐在那裡兩眼發獃。看不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吃早飯的時候,我勸向玲吃飯,她只是搖頭。我覺得有些擔心,她要是餓壞了怎麼辦?
上午第三節課是體育課。在學業水平考試中,體育佔了七十分,老師要求得嚴格,學生練得辛苦。我沒有課,跑到操場上,看孩子們跑圈。
其實,我擔心向玲會在跑圈時出什麼意外。
向玲臉通紅,雖然跑在最後,卻緊咬着牙,目不斜視,腳步堅定。我感到有些害怕了。卻無計可施。我決定要向家長通報這件事。
可是這是個倔強的女孩子,怎麼不傷害她的自尊心,還真沒有好辦法。
沒想到,正在我猶疑沒來得及打電話的時候,事情就解決了。
“怎麼回事啊?”我有些興奮地詢問忻桐。
她興高采烈地說:“我去給包順做了思想工作,請他演了一回小偷,私下裡給向玲道了歉,還了錢。向玲覺得自己的堅持感動了小偷包順,正在樂呵呵地吃饅頭呢。”
我覺得很高興,懸在心裡的石塊終於落地了。可是,包順究竟是不是小偷呢?
我滿腹狐疑地把包順叫到身邊,摸着他的頭違心地說:“讓你受委屈了。”沒想到,他憨憨地笑着說:“老師,這點事算啥,只要她能吃飯,打我一頓,我也願意。”
夕陽暖暖地照在包順的臉上,我第一次彎下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燦爛的笑容,我的心裡一沉,覺得很久以來從未這麼近這麼仔細地留意過他的臉了,我驀地覺得自己心裡失去了什麼。彷彿眼睛也給什麼刺痛了,再也不敢久久地注視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