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師是我們雜誌社主編,也是我的良師益友,忘年之交。雖然我們每天都在一起,但我卻沒到他家裡去過一次。春節了,我想給張老師拜個年,便給張老師打了電話,約好初六上午到他家去。
初六那天,我買了禮品,搭車來到了張老師住的平安里小區。平安里是個老社區,小區里挺亂,摩托車、自行車、三輪車擺得到處都是,樓房外牆上更是被人塗得亂七八糟。我在小區里轉了半天,總算找到了張老師的家——3號樓12門201。
按響門鈴之後,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開了門,一臉驚訝地打量着我:“你是……”我急忙笑着說:“您是張師母吧?我是張老師的學生,給您拜年來了,您過年好?”張師母臉上立刻綻出了燦爛的笑容:“噢——你也過年好,快請進吧!”
進了客廳,張師母又是沏茶又是敬煙,那個熱情勁兒就甭提了。我把禮品交給張師母:“過年了,我也沒給您買什麼東西。”張師母接過禮品:“你瞧你,來就行了,還拿什麼東西?”我跟張師母客氣兩句,問張老師去了哪兒。張師母說張老師出去了,她這就打電話叫他回來。
過了一會兒,張師母告訴我,她已經給張老師打過電話了,張老師聽說我來了,特別高興,他說要到超市買兩瓶好酒。我一聽,心裡熱呼呼的,但嘴上還是說張老師太客氣了。張師母笑着繫上圍裙去了廚房。
轉眼將近中午了,張師母的飯菜也做好了,外面響起了開門聲。張師母忙迎出去,就聽張師母說:“怎麼這麼長時間才回來,人家都等你半天了!”“哎喲,你是不知道,為了買這兩瓶五糧液,我跑了好幾家超市,學生來了,咱不能買假酒給學生喝呀!”我一聽,頓時覺得不對勁兒,那聲音不像是張老師。我急忙起身迎出去,一看來人,果然不是張老師。那人頭髮花白,一臉皺紋,戴着近視眼鏡。我心裡咯噔一下,心說:“糟了,我肯定是走錯門了,可巧這家住的也是個姓張的老師。”這可怎麼辦呢?我說自己走錯門了,拔腿走人?可人家酒菜都為自己準備好了,這話怎麼說出口啊!可這話要是不說,人家問我是誰,我怎麼回答呀!我一時無話,只是尷尬地沖張老師笑:“張老師,您回來了?”張老師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兒,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劉小毛,你都長這麼高了,我教你那年,你還抹鼻涕呢!”我忽然明白了,原來這個張老師是一位小學老師,他把我當成了他的學生。我一想,事到如今,我要是抬腿走人,就顯得不禮貌了,乾脆將錯就錯吧,張主編那邊改天再去。我急忙順口答道:“張老師真是好眼力,這麼多年了您還認識我。”張老師笑了:“那當然,你是我教的學生中最好的一個,我怎麼會不記得,老婆子,上菜,今天我要和小毛好好喝兩杯!”
酒菜擺上,張老師如數家珍般和我講起了他的教學史。他從二十歲就當了小學老師,教的學生數都數不過來,可這麼多學生,他唯一能記住名字的就是劉小毛,劉小毛學習好,又懂事兒,他斷定劉小毛將來一定會有出息。我說我現在在一家雜誌社當編輯。張老師哈哈笑着端起酒:“你看,我說得沒錯吧。來,咱爺倆干一杯,這酒可是我跑了一上午專門給你買的,你可一定要喝好啊!”我說聲謝謝!便和張老師推杯換盞起來。
談話間,我得知張老師已經退休了,他的家庭條件並不是很好,但聽說我來了,一高興就拿出一個月的退休金買了兩瓶五糧液。他說,他教了那麼多學生,我是唯一一個春節給他拜年的。他高興,他今天要喝個一醉方休。看着張老師臉上孩子般的笑容,我的心裡酸溜溜的。
那頓酒我喝得有點迷迷糊糊,但臨走的時候,沒忘了在盤子底下壓上1000元錢,張老師不易,我不能白喝他的酒。
出門的時候,張師母硬把我拿去的禮品和錢塞給我,說是張老師的意思。我推託不過,只好拿着東西走了。臨別前,張老師帶着醉意小聲說道:“小夥子,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以我學生的身份給我來拜年,讓我今生難忘,我謝謝你了,錢和禮品你都拿走,去看你的真正的老師吧,順便替我向你的老師拜年,說實話,我真的好羨慕你的老師啊!”
聽到這兒,我站正了給張老師深深鞠了一躬,把自己的名片遞過去:“張老師,我就是您的學生,明年的今天,我還給您來拜年!”張老師握住我的手,眼裡突然有淚花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