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一)
今天中午,我接了一個電話:嗨!小子!如果還記得我,下午2點“開心”見!我知道是誰,風風火火的性格,快速的語調。下午兩點我準時在開心咖啡館見到了好友助。
助:說吧!
我:說什麼?
助:別裝了!你去了哪裡?
我:你是知道我脾氣的,沒頭沒腦的話我是不會回答的!
助: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好吧!昨天我坐在這兒看見你了……
我:在我面前最好別撒謊!到底想說什麼?
助:撒謊?!難道在這兒上車的不是你?
隔着咖啡館落地櫥窗,我隨助手指的方向清晰地看着每個人登上了到站的客車,我明白如果是我熟悉的人肯定能準確認出來。但是我也肯定助他在昨天走眼了,除非那人像極了我。
我:助,昨天什麼時候?
助露出了不信任的目光,但還是回答了。
助:我為什麼要約你2點?我已在暗示你。我可是特地看了表時間的。
我:你是說昨天下午2點?我在這個站上了車?我?在這兒?
助轉臉望向窗外不再說話,我知道他有點惱火了。
我:助,昨天我早上8點在中路站上的車,下午2點我已在家裡。對了!我回來后睡了一覺,醒來已經天黑。
我和助四目相對,很顯然我的解釋沒能讓他信服,我急了。
我:助,相信我,昨天我不曾來過開心路和在開心站上車,我……
助:好吧!好吧!不過只有兩種可能,如果不是你在騙我,那就是我有問題。好吧!算我看走了眼!
助站起來看着我,欲言又止。
助招來服務生付帳走了。助一般不這麼告別的。我知道他的最後一句話包含着兩層意思。他那麼自信他看見了我,可我也可以非常肯定我沒有騙他。也許他說得對,如果不是我在騙他,那就是他有問題。回去的路上,我把我昨天的一天行程又仔細地回想了一遍。
(二)
早晨醒來,我感到百無聊賴。去信箱取來當天的報紙翻看。裡面掉出來一份旅遊小廣告,說到有因市開通了觀光線路,乘坐一號線可以直達。我想到離家不遠就有一號線。我決定去遊玩一下,聽說那兒風景還是不錯的。
於是我背上包出發了。我來到中路站,看到等車的人挺多。由於等的時間長了,當一號線客車開來,我看了表,時針指向“8”。
我發現只我一人上車,原來站上那麼多人不是去有因市的。車上位子是滿座,只我一人站着。我想,下一站只要有人下車,我就有位子坐了。但是很奇怪,一直到有因市,途中沒有上車的人,也沒有下車的人。一路上我一直拉着吊把,把頭靠着臂膀閉目養神。
當報站說有因市到了,我連忙跳下了車。車子開走以後,我發現只我一人下了車,而且感覺到了此地有多荒涼。我特地看了站牌,的確是有因市。路邊有一個水果攤,我想先打聽一下。
我:請問在貴城市如何觀光?
攤主:去市中心。
啊!我醒悟過來。我過早地下了車,這裡只是在有因市的邊緣地界。我來到站牌下,準備等下一班車。攤主卻主動向我發話了:下一班在下午2點,是回去的車,也在這裡乘。
我反覆念着這句話,努力去理解,我似乎明白了,我開始離開車站往前走。可我又似乎不明白,我邊走邊往後看,看站牌,看攤主。我這是怎麼了,一向好使的腦子失去了活性,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開始漫無目的沿路往前走。道路延伸望不到頭。奇怪這裡竟然不見車輛不見人。我回頭望去,看見攤主推着小車向前走,我只能看見他的背影。現在這條路上,只有兩個人在向相反的方向行走,我思量要不要追上去與他同行。已是深秋,路邊樹上的葉子掉得差不多了。我隱隱望見樹林後有人家,於是我決定還是往前走。當我再次回頭望去,已不見了攤主,他走得可真快啊!
路邊上有一個岔口,一條一人寬的小路向樹林後面伸去,我決定進去看看。小路上全是落葉,我踩上去,乾枯的葉子沙沙的脆裂聲特別響亮。我想,這動靜肯定會驚動林中的小動物或林后屋裡的主人。小路繞過了樹林亮出了人家,好像是座鄉村小別墅。在這荒涼的地方竟有如此規模的住宅,實屬罕見。
我沿着院牆找到了院門,門虛掩着,好像知道我這個客人要來。我向門裡輕輕地喊:有人嗎?我是遠方的客人,想借貴地歇一下腳。過了一會也沒人回應。我推開門,門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發出吱嘎聲。院里空無一物,正中又一扇門虛掩着。
我再次推開門,又一個院子,只是這裡有了擺設,那樣子好像主人剛剛離開,又好像主人即刻會來。因為桌上的杯中還在冒着熱氣,待我走近還聞到淡淡的花香味,旁邊還有一盤誘人的糕點。桌子是在一棵楓樹下,金黃的楓葉飄落在地上,凳上,桌上,還有旁邊的鞦韆上。這一切可以看出主人恬靜愜意的心情。
我有些累了,我在另一邊坐下,順手拿起桌上的一把扇子徐徐打開,一行字跳了出來:遠方的客人請隨意!我先是一驚,但即刻我便穩住了慌亂的心:貴地所處旅遊盛地,遊客往來,實屬正常。主人好客,遠方的客人自然不必拘謹,恭敬不如從命!我合上扇子,轉而坐到了杯子的一邊去。我端起來茗了一小口,即而喝了一大口。真是甘霖啊,香馨入魄。我困了,漸漸入夢。
當我睜開眼睛,鞦韆正在風中搖擺,好象玩耍的人剛剛離開。我即刻清醒,連忙拂袖看錶,時針指向“12”。
啊!我要離開這兒了,真有些不舍。我奇怪我一睡便是很久,可我感覺只是小憩了一會兒啊。當我走向大門回頭再望,桌上杯中裊裊的熱氣在上升,莫非在等下一位客人?我緩緩來到了大路口,向車站方向走去。
(三)
雖不曾在有因市中心觀光,但我覺得不枉此行。有機會我還會再來,不知可會有緣見到主人,我想那一定是一位有着獨特風韻的女子。我開始浮想翩翩。突然一陣汽車喇叭聲打斷了我不着邊際的思潮,也打破了此地幽幽的景緻。
原來是一號線客車從我身旁呼嘯而過,我立刻揮舞雙手步着車后揚起的塵土奔跑:等等我……等等我……車子在站牌處停下,我拚命地跑,生怕它扔下我突然開走。我大喘着氣登上了車。奇怪車上又滿座,只我一人站着。
我想起那個攤主:他不是說2點才有回去的車嗎?可現在才過12點!我不再多想,反正我已踏上了歸途。我拉住吊把,把頭靠着臂膀閉目養神。
恍忽中我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就坐在最後的位子,太熟悉了,只是我一時記不起來他是誰。我使勁想,沒用。我不斷地用眼瞟他,如果他也同樣熟悉我,他應該和我打招呼,我確信他也在看我。我使勁想,沒用。和去時一樣奇怪,直到車子在中路站停下,也只我一人下車。途中沒有下車的人,更沒有上車的人。
我看見那個我非常熟悉的人還在車上,他看我的眼神好像被拋棄的小貓一樣無助。一號線客車把他帶走了。到家后我看了時間,時針指向“2”。我感到很疲倦,便躺下睡去。
當我醒來,我處在黑暗中。我看了時間,時針指向“7”。我足足睡了五個小時,太不可思議了。我好久不曾睡得如此香甜。後來,我吃東西,上網。然後睡覺,直到中午助打我電話。
現在,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經過仔細的回想,我還是不得其解。昨天一天,雖有些蹊蹺,卻也沒什麼。我最大的疑問便是那個我熟悉的人,我始終不能記起他。
手機在袋中振動,有電話進來:嗨!幸!聽着!安告訴我,昨晚七點她在開心站看見你上了一號線!如果你需要時間考慮,你可以等會給我回話!助掛了電話。我徹底蒙了。
安是我女友,前幾天剛見過面,她可不是那種隨便開玩笑的人。只是她怎麼老是和助在一起!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難道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在我兩點剛睡的時候,助看見了我!在我七點剛醒的時候,安看見了我!他們看見我的時候,我可是在我自己的家中啊!
我茫然回到家,用冷水洗了一把臉,當我抬頭望向鏡中,我驚愕了!不!是恐懼!鏡中的人分明就是我在車上看見的那個人,可是,那個人為何同我如此相像!而我望着他如此熟悉的面孔,卻記不起來!那麼,難道我還有一個孿生兄弟?不!不可能!我父母只我一個獨子。現在我認為助和安看見的是一個像極了我的人,可以說是我的翻版。可是說給他們聽,他們會信嗎?我肯定會招來一通質疑,然後大家不歡而散。
雖然事情有了一些眉目,但把我帶進了更深的迷團之中。有電話來了:幸!我是安!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如果你真的不想說,有一點你一定要清楚,我們都希望你平安!安掛了電話。又有電話進來:嗨!小子!我不知道你出了什麼事,但我知道你一定事出有因!不管怎樣,需要我時說一聲!助的一番話提醒了我:事出”有因”,嗯,我必須再去有因市一趟。感謝他們都這麼體諒關心我!
(四)
第二天早晨,我背着包出發了。當我來到中路站,扎堆的人群我估計幾輛車都不夠裝。一號線客車開來時,蜂擁而上的浪潮把我甩向一邊。車子滿載着遠遊的喜悅消失在前方。
我的手機在振動,有電話進來:嗨!小子!我的同事們為我舉行化裝舞會。如果方便的話,現在就來幸運酒店,記得帶上禮物哦,我等你。助晉陞了,這個我早有預料,他是個出色的人物,我想安也一定會去的。有因市暫時不能去了。
我回家取禮物,一個有着兩片葉瓣的綠色嫩芽的吊墜。這個吊墜在市場上已經看不到,據說這是專門為心製作的,送給心的禮物,我有幸得到了兩個,一個送給了安,而助雖一直垂涎要拿鑽戒與我交換,我還是捨不得。但這次我決定送給他。我又去了飾品店挑選假面具,我不想用酒店提供的,那些都沒個性。所以買了一個彩色心狀的面具來表示我心之誠。
我直接戴了面具上路。幸運酒店就在開心路路口,當我能清晰看清開心站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多看了兩眼,因為那個兩次在這裡上車的像極了我的人在我心裡蒙上了陰影。
但是你惦記什麼就給你來什麼。那個人出現在我的視野中,他剛從一輛到站的車上下來。和我一樣的裝束,特別是那和我一樣的面具,這簡直太荒謬了!我緊跟着他,我想追上去,把他的肩膀扳過來,然後問他:你是誰?但是我只想到這兒就不敢想下去,我害怕他會給我來一拳。
我看着他走進了幸運酒店,他難道想替代我?那為什麼又要讓我看見他?我要不要進酒店呢?認識我的人看見兩個我,是否要辨一辨真假?那我是真是假?難道我是假的不成?我還是決定跟着他,我要讓他在我眼皮底下,我要看他幹什麼!我取下面具,脫下外套,快步跟上。
助:嗨!小子!你終於來了!
我:嗨,助,祝你生日快樂!
我掏出禮物塞到他手裡,我顧不了和助寒喧,慌忙跑着去跟上那個人。助在後面大叫。
助:生日?嗨……
我知道我說錯了,這並不重要,關鍵我要跟着那個人!
但是,拐了個彎我就把他跟丟了。我沮喪極了,我慢慢地在過道里走,我注意到這是在酒店的後備倉庫通道上,有扇門上的光字牌顯示“儲物室”,虛掩的門中可以看到裡面的東西。我看見一堆的假面具,我正需要來一個以示和那個人的不同。我隨手抓了一個就走,邊走邊戴上面具。我在裡面繞來繞去,還好找到了出口,一出來就被人群淹沒,我覺得輕鬆了許多。
人們都戴着各種面具,猜摩着對方,開心地大笑。那麼助呢?安呢?他們會怎樣?我想他們也一定非常開心!而我的天空卻烏雲密布,我害怕在頃刻間會電閃雷鳴。我現在的感覺不是我在追尋那個人,而是那個人在追殺我!我要趕快逃離此地,回到我的家,那裡才最安全!
終於我跑出了酒店,摘下面具。啊!這是一張笑得多燦爛的娃娃臉啊!
我抬起頭,我的牙開始打顫,我又看見他了,那個人!難道又要開啟跟蹤的旅程?雖然不情願,但我的腳是那麼勤快,它們開始跑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感謝它們在客車開動的那一刻把我帶上了車。我知道他也在車上,在車尾。他要去哪兒?有因市嗎?那幹嘛要到酒店兜那麼一個圈子?
車上人太擁擠了,我在人群中往後挪,我看見他了,他就在後面,他也在看着我。我把眼光避開,不敢直視他。漫長的車程,讓我的目光變得獃滯,我已無法思考,我似乎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我強打精神,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五)
一路上我不知扭頭看過他多少回。當報站說有因市到了,我再扭頭看過去,沒有看見他。和上次不同,人們全都下了車四散而去。我看着空車開走,他的確消失了。我已不象先前那樣迫切地要找他,我忽然感覺,他只會在該出現的時候適時出現,這裡面隱藏着一個巨大的陰謀!這裡的景象也和上次不同,道路兩邊的房子也不象是這兩天新建的,房子內外的人們也彷彿從天而降,他們正做着他們必須做的事。我覺得這不正常,肯定哪兒出了問題!我開始茫然地往前走,行人車輛在我身邊穿梭,帶過一陣風和塵。我戴上面具,再用外套把頭罩住。樹林、岔口、小路、人家,我就是找不到那座鄉村小別墅。在它所在的身下,現已成了林中空地。可是那裡卻立有一個碩大的樹墩,和周圍纖細的樹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現在正有一個人坐在上面。
他穿着和我一樣的裝束,戴着和我一樣的笑得燦爛的娃娃臉面具。我們同時除下了這張笑臉,露出的是一張我們自己的臉,我們正在相視微笑。
我:終於找到了!
”終於來了!”
我:告訴我真相!
”問吧!”
我:誰在策劃?
”沒有誰!如果一定要這麼說,就算是水果攤主吧!不過,他只是個化身!”
我:怎麼說?!
”你思量要不要跟上去和他同行,最後卻選擇了繼續向前。你和他背道而馳!你誤入了歧途!”
我:不!我意識到事出有因!但這肯定是個圈套!
”他告訴你是2點的班車,而你呢?如果2點之前你還在這裡,你就會看到你現在看到的真相!可憐的我也就不會心無所屬了!我一直跟着你,你卻熟視無睹!他對我說,除非你找到我,認出我,明白我,我才能重新回到他帶領的隊伍!我特意讓你的朋友看到我,以此來提醒你。可是沒用,四處遊盪的我,只能來到這裡,我在此煎熬了兩個晚上。”
我:所以你去酒店想冒充我,讓我的朋友再次誤會我,對嗎?你又要讓他們怎樣來誤會我?!
”你把為我而製作並送給我的禮物拿去送給了助,雖然他是個不錯的朋友,但是這與你送給安卻是有着本質的區別!你這是在無視我並違背我的意願的情況下做的事。幸!你是知道的,我們都一直捨不得的!”
我:你做了什麼?
”我把它拿回來了!”
我:天哪!你讓我在朋友面前如何抬頭?!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助主動還給我的!幸!聽着!助是這樣說的:我不能接受,因為這是一對,這個和安的是連在一起的!我已看到了你誠摯的心,我衷心祝福你和安!我也為能有你這樣的朋友而感到欣慰!他還擁抱了我,我看到他激動地流了淚。”
我:我明白了!是我太過自我而迷失了你。其實,我疑慮,猜忌,一點不誠摯,我與大家格格不入,我不配戴彩色心形面具,所以你引導我要有兒童般的笑容,那是最純潔的心靈所綻放的花朵。謝謝你!
我們倆同時戴上了笑得燦爛的娃娃臉!我們倆同時張開了雙臂。我們倆緊緊擁抱在一起。他消失了。我知道他回去了溫暖的隊伍,他心有所屬。我默默地為他祝福!
我注意到在他坐的樹墩上有一株正在發芽的幼苗,我走近彎腰細看,那是有着兩片葉瓣的綠色嫩芽!
文/抒雲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