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台村村民馬大山是個雕刻工匠,採石經驗豐富,雕刻技藝純熟。
這天,馬大山接到一個從上海打來的電話,那人是村裡考出去的唯一的一個大學生,名叫馬夢禾。這馬夢禾是個孤兒,吃百家飯長大,後來得到一位港商的資助才得以大學畢業,在上海已工作八年。馬夢禾問村裡近幾年的情況怎樣,馬大山就興奮地講起石雕致富的事。馬夢禾聽了也很高興,不過說著說著就有些哽咽了:“大山哥呀,八年了,我從沒有忘記過樓台村的父老鄉親,想起這麼多年沒有為家鄉做過丁點兒事,內心有愧呀!大山哥,我想在家鄉找一位家庭貧困成績又好的學生,資助他完成學業,這事你能幫我聯繫一下嗎?”
馬大山爽快地說:“行,這事你就交給我辦吧。”
放下電話,馬大山在心裡把各家各戶篩了一遍,都覺得沒有適合接受資助的人選,就找妻子菊花商量,讓她拿拿主意。菊花頭腦比丈夫活絡。略一思索,突然眼睛一亮,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乾脆就讓馬夢禾資助咱女兒梅梅讀書吧。”
“不行不行,咱們又不窮,供孩子讀書的錢還是有的。”馬大山當即表示反對。
“你呀,咋死腦筋呢!馬夢禾遠在上海,他能知道個啥?咱們不向村裡人講就得了。”菊花用手指頭點了一下馬大山的腦袋說。
“要是日後露了餡怎麼辦?”
“這你就不懂了,前些年政府發的扶貧款,說是用來發展養豬,可誰又真正養過幾頭豬?據說有一位港商捐款給一所小學,他不關心小學是否建成,而是關心報紙和電視台是否做了宣傳,城裡人圖的是名。現在,天上掉下大餡餅砸到了咱家頭上,不撿白不撿呀,莫不是你還嫌錢多壓死人?”菊花伶牙俐齒,說得馬大山不住地點頭。
馬夢禾再次打來電話后,馬大山就興奮地對他說:“兄弟呀,找到了找到了,咱們村三年前來了一對母女,日子過得挺不容易的,女孩名叫梅梅,正念七年級,成績還不錯,你就資助她吧。錢你就匯到我這兒,由我轉交給她們就行。”馬夢禾很高興,說:“感謝大山哥能幫我完成這個心愿,不過我還想麻煩你去給那母女說一聲,我想和她們簽個合同,還要加蓋村裡的公章。”
“什麼合同?”馬大山覺得有些意外。
“每期都要把成績單複印一份給我寄來,另外,一旦資助后,那女孩不能中途輟學,要一直讀完大學。如果違背合同條款,則要返還所有資助費用。”馬夢禾說。
馬大山沒想到馬夢禾還會提出如此條件,一時沒了主意,拿眼盯着在一旁偷聽的妻子菊花。菊花也猶豫了一下,朝他點點頭,示意先答應他再說。
“行,過幾天我就讓她們把合同給你寄去。”馬大山匆忙地掛了電話,接着又對妻子說,“我看還是算了吧,這天上掉下的餡餅也不是那麼好吃的。”
菊花瞪了丈夫一眼:“寄成績單還不簡單嗎?把梅梅的成績單複印給他就成,至於合同公章的事,你雕一枚不就成了嗎?天知地知,咱們不說出去誰知道?”
在妻子菊花的勸說下,馬大山很快就把合同寄給了馬夢禾。一個月後,馬夢禾把第一筆助學金匯了過來,整三千元。馬大山和妻子高興得一起上街美美地吃了一頓,還抱回一台大彩電。之後,馬大山每月都會收到馬夢禾寄來的四百元生活費。有了穩定的收入,馬大山上山採石頭的次數越來越少,酒量卻越來越大,一天不喝上一斤就覺得無精打采。
錢來得容易,出手就闊綽,馬夢禾寄來的錢不夠馬大山和妻子花銷了。還是菊花點子多,她讓馬大山打電話給馬夢禾,就說學校有幾位小流氓老是騷擾梅梅,梅梅想轉學,希望他能寄兩千元轉學費來,否則她就讀不下去了。沒多久,馬夢禾就寄來了兩千元轉學費。
由於長時間沒有專註於雕刻,馬大山的手藝大不如前,合作良好的客戶也轉向了別家。馬大山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喝得一塌糊塗,離開了酒就長吁短嘆。菊花也如夢方醒,對丈夫說:“你要是再喝酒,我就打電話告訴馬夢禾真相。”馬大山噴着酒氣,一把抓住了菊花的衣服,說:“你要是敢壞了我的好事,就捶扁你。”
“爸,你放開媽。”不知何時,放學歸來的梅梅已站在了門外。
望着眼淚汪汪的女兒,馬大山像泄了氣的皮球,鬆開了菊花的衣服。
“媽,我想了好久了,家裡的日子過得艱難,我準備休學。”梅梅紅了眼說。
菊花顫抖着雙手,一把抱住女兒,哭着說:“梅梅,媽媽對不起你,媽自以為聰明,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不過你放心,不出一年,媽媽就會讓你復學了,我一定想辦法多掙錢。”
到了年底,馬大山才想起由於女兒梅梅外出打工,沒有成績單可以寄給馬夢禾了。正當他準備搞一個假的成績單寄出去時,馬夢禾打來了電話:“大山哥,這是怎麼回事呀,昨天我打電話到鎮中學時,校方說梅梅已有好幾個月沒有讀書了,是不是有啥困難?唉,都怪我,這兩年忙着結婚生孩子,竟然沒有打過一個電話和梅梅談心。”“這、這,哦,是這樣的,梅梅的媽媽生病住院了,梅梅很孝順,就休學了。”馬大山吞吞吐吐地說。
“梅梅必須馬上復學,醫藥費的事我也可以再想想辦法。”馬夢禾說。
“好的,你馬上寄幾千元錢過來,我明天就讓梅梅去讀書,她們家我也可以幫助照顧一下。”
擱下電話后,馬大山又痛快地喝了大半瓶酒,然後對妻子菊花“嘿嘿”一笑:“還大學生呢,傻帽,這麼容易就被糊弄住了,咱們就等着收現錢吧。”
菊花沒有吭聲,想起外出打工的女兒,她的眼淚又直往下掉。馬大山愣了愣,問:“梅梅最近沒打電話來嗎?哭個啥呢?我看讀不讀書也沒多大關係,知識越多越容易受騙。”
此後的日子,馬大山都在等着馬夢禾的匯款單,可是左等右等,望眼欲穿,始終沒有匯款寄來。馬大山兜里的錢沒有了,可是酒蟲卻在肚裡一個勁兒地撓得他心慌意亂。菊花每天上山採石,晚上就去向村裡的大叔學雕刻,她人本來就聰明,學起來快,所以雕出來的東西也可以賣幾個錢了。
這天,有個酒販子挑着兩桶酒吆喝着來到村裡,酒的價格居然比市面上便宜一半。馬大山吞咽着口水,喜滋滋地把酒販子叫進院子歇着,然後就把妻子菊花的衣服口袋搜了個遍,哈,竟然搜出了二十多塊錢來。馬大山把這二十多塊錢全換成了酒,然後就在院子里一陣猛喝。菊花回來后,發現馬大山竟然醉倒在院子里,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馬大山扶到床上去。
第二天,菊花正準備上山採石,忽然聽到丈夫馬大山在屋裡大叫起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菊花也焦急地問:“你的眼睛怎麼了?”“我的眼睛看不見了,天哪,那天殺的酒販子賣的是用酒精勾兌的假酒,我的眼睛瞎了!”馬大山蹲在地上絕望地號叫着。
半年後,樓台村來了一位年輕人,他來到馬大山的院子里,對正在發獃的馬大山說:“大山哥……”“你、你,你是馬夢禾?”馬大山激動得“噌”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不料卻被一塊石頭絆倒在地。馬夢禾趕緊上前攙扶,不承想被馬大山摔了一耳光:“都是你害了我!”馬夢禾捂着發疼的耳朵,流淚說:“也許是我錯了……”
馬夢禾到山上找到菊花后,問梅梅現在在哪裡,菊花也茫然地搖搖頭。
“你放心吧,大嫂,我一定會找到梅梅,並全力資助她讀完大學。”馬夢禾說,“是我害了你們呀!”
“不,兄弟,不能怪你。”菊花流淚說,“如果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會打電話告訴你真相,我寧願一輩子掙錢養活他,也不願他瞎了雙眼,一切都是我造的孽呀!”
馬夢禾在樓台村待了三天,他把各種精美石雕拍成圖片後用電子郵件發給了上海的飾品商,很快對方就表示要親自到樓台村來考察。當馬夢禾把這一喜訊告訴村裡的父老鄉親時,他們都很激動,表示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一位當年資助過馬夢禾的老人突然拉住他說:“孩子呀,上海的生意人有沒有願意助學的?就像當年資助你讀大學的那個商人。”
“我可以聯繫一下,咱們村哪位學生需要資助?”馬夢禾問。
“唉,咱村最窮的就是馬大山家了,他們家梅梅是個多好的閨女呀,成績又好,又懂事,可惜卻休學了。”老人嘆了口氣。
馬夢禾又想起當初讓馬大山尋找一位合適的資助對象都很難的事,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怎麼也沒想到,正是由於他的資助,造就了一位真正適合的資助對象。(責編:雲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