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電話
在城南區,提起馬子德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20年前,他還是城南區政府辦公室的副主任,不知怎麼,他忽然辭了職,帶了一幫泥瓦匠做起了建築。那時,正是城市瘋狂開發的當兒,光在城南區一帶,由馬子德承建的住宅樓就高達數百幢。等城市建築稍稍降溫,馬子德早已賺得盆滿缽滿。當年對馬子德辭職不以為然的區政府同事,一個個用羨慕的眼神看着他。人家年齡不過五十,如今身家過千萬不說,而且還是本市最大的建築企業,春風建安公司總經理了。
春風建安公司位於城南區的春風鎮。市政府的規劃早已做到了這裡,可由於近年來土地政策緊縮,春風鎮依然是良田數萬畝,並沒有變成鋼筋混凝土的世界。馬子德所居住的二層歐式風格的別墅,緊緊挨着由市區而來的主幹道。別墅前端,是寬敞的庭院,裡面一年四季綠樹成蔭,後面,則是有着八百畝水面的黑沙湖。
人們欽羨馬子德的時候,常說這樣的一句話:有錢人也未必稱心如意。你看看人家馬總,事業有成,卻沒有子嗣來繼承他的事業。馬子德將人們議論的話聽在耳里,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陣酸澀。他只有一個女兒馬蘭花,卻是先天性弱智。儘管馬蘭花還不到20歲,可上門來提親的人,卻是絡繹不絕。馬子德當然清楚這些人的目的,他們不是衝著女兒馬蘭花來的,而是衝著做馬子德女婿來的。越是這樣,馬子德心裡就越發難受。
這年第一場秋雨過後,這天晚上,馬子德忽然接到了一個匿名電話,對方聲音沙啞地說道:“馬總,恭喜你發了家致了富喲。你還記得25年前立秋的那天晚上嗎?”
馬子德一驚,忙追問道:“你是誰?你知道些什麼?”對方嘿嘿一笑:“別問我是誰。告訴你,最近上你那兒來找工作的人,你注意一下就是了。你認為不適合的,卻可能是最佳的選擇。”馬子德還想追問下去,對方卻已掛斷了電話。馬子德就着對方的號碼又撥了過去,誰知對方的手機竟提示欠費。想來那個人是故意將最後一個電話打給自己的。
馬子德坐在客廳里,連續抽了幾支香煙。妻子聶翠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給馬子德泡了杯茶,這才挨着馬子德坐下,柔聲問道:“怎麼了?”
馬子德看了看身材窈窕的聶翠,淡淡地笑了笑,搖了搖頭。聶翠以前是他的秘書,自從前妻陳雅病死之後,比他小十多歲的聶翠就開始瘋狂地追求他。馬子德看聶翠平時做事也挺細心,聯想到自己女兒馬蘭花沒人照顧也不行,於是就將聶翠娶了過來。
婚後,馬子德怕日子久了,她會給馬蘭花臉色看。誰知聶翠過門以後,為人處事越發謹小慎微,這讓馬子德心生疑竇。她這麼年輕,按說愛好會很多,而聶翠卻像老媽子似的,對馬蘭花比她親生的娘還要好。這個聶翠,看起來不像自己想的那樣。這個人心計深沉着呢。
看到馬子德不出聲,聶翠紅了眼睛:“嫁給你快六年了,你還是不能和我推心置腹。我們是夫妻啊。都怪我,沒有給你生個孩子。”聽了這話,馬子德立即變了臉色,對聶翠吼道:“好了好了,進屋睡吧。有完沒完?”
聶翠從沒見過馬子德沖自己發這麼大的火,她吃驚地看了看馬子德,淚水直在眼圈裡打轉。她想了想,站起身來,一轉身又進了房間。
第二天一大早,馬子德叫上了鎮派出所所長李安,駕車來到市電信局。電信局工作人員聽完馬子德的來意,在電腦上輸了那一串手機號,接着就歉意地對李安說道:“警察同志,這個號碼是神州行卡,不用身份證就可以辦得到的。”
離開電信局,李安皺着眉問道:“馬總,是不是接到什麼恐嚇電話了。要是那樣的話,我會及時地向市局彙報,派人24小時保護你。”馬子德忙道:“別,你誤會了。我只是一時好奇。有事我肯定會告訴你的。”
這天上午,果真有人來到春風建安公司應聘。來人叫曾建設,高中畢業,25歲,就是春風鎮人。聶翠恰好來到了建安公司辦公室,她一看曾建設的畢業證書,就笑着搖了搖頭:“我們一來暫時不需要人,二來你的學歷也太低了。”
曾建設被拒絕後,卻仍然不肯走,說:“我來這兒,不講究什麼炒飯煮飯,哪怕是掃地抹桌子的工作都行。”聶翠有些惱了,正要說什麼,馬子德走進了辦公室,對曾建設點了點頭道:“好,我允許你留下來。會開車嗎?”
曾建設大喜過望,忙應道:“會,會。”“那好,你就為我開車吧。”說著,馬子德示意他到自己的辦公室去。
聶翠吃驚地看着曾建設走進了馬子德的辦公室,一時間根本想不出馬子德為什麼變化這樣快。
房間里,馬子德正在詢問曾建設:“你家有哪些人?”“父母,還有爺爺奶奶。”馬子德點點頭,問道:“有手機嗎?把手機號留下來,我出門,就叫你來開車。”說著,馬子德隨手將自己那部桑塔納2000的車鑰匙遞給了曾建設。曾建設興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曾建設剛出門,馬子德就將電話打給了李安:“李所長嗎?我這兒新來了個打工的,名叫曾建設,你幫我查查他家的情況。”電話那頭的李安答道:“好,十分鐘后我給你回話。”
下午,馬子德去市建委開會,讓曾建設駕車送他去了。曾建設駕車的技術十分純熟,這倒大出馬子德的意料。本來,他是因為那個神秘的電話才給了曾建設一個飯碗,沒想到還真留對了人。打那個電話的人,到底是誰呢。
另有所圖
李安已將曾建設家的情況告訴了馬子德。這個曾建設原來是外地人,最近才搬到春風鎮。他或者他的家人知道自己的事是沒有半點可能。那也就是說,打這個電話的,是另有其人。曾建設極有可能是趕巧,正好來求職。要是那樣,找到打電話的人,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為有人幫自己開車了,當晚,馬子德和建委一幫領導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后,聶翠告訴他,下午又有一位年輕人來公司求職,還說請你看在那個電話的份上,幫他一把。馬子德一驚,酒頓時醒了大半。“那個人叫什麼?”馬子德問道。“陳昂揚。本城機電學院的應屆畢業生。”
“你是怎麼答覆的?”馬子德追問道。“我叫他留了電話,你現在招人的要求和以前似乎不一樣,我也不好做主了。”聶翠委屈地說道。馬子德點點頭,又陷入沉思之中。又來了一個。這個人可能才是打電話的人要求安排的。想到這兒,馬子德從聶翠手中拿過了陳昂揚的電話號碼。
就在這時,女兒馬蘭花在房間里驚叫了一聲。聶翠急忙快步走進了馬蘭花的房間。與此同時,馬子德打通了陳昂揚的電話。“是馬總啊?對,我是想到您公司里求個職。對,我是學建築的。職位?讓我做個部門主管,或者財務經理也行啊。”陳昂揚的笑聲清晰地從電話那端傳了過來。馬子德倒吸一口涼氣,打電話的人,一定是陳昂揚的家人,否則,他不可能這麼狂妄。
“我可以見見你的長輩嗎?比如說,你的父母?”馬子德好半天才說了句話。“我的父母,他們早已去世了。”陳昂揚答道。馬子德一愣,他又翻出了當初打給自己的那個神州行號碼,用手機再次撥過去,還是欠費停機。
“關於多年以前的事情,你知道些什麼?”馬子德迫不及待地問道。“哈哈,世上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陳昂揚倒也不甘示弱,語氣里多了幾分嘲諷。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馬子德到底心虛,逼出這句話后,猛地一陣心跳。“我不是說過了嗎?做你公司里的財務主管或者部門經理。”陳昂揚跟着重複了一句。
聶翠從馬蘭花的房間里走了出來,皺着眉對馬子德說:“老馬,女兒說看到有人站在她的窗戶外面。我去看了,沒有一個人影。這孩子,唉。”馬子德一愣,接着意識到了什麼,瞪大了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馬子德一大早就來到公司上班。他想看看,那個陳昂揚究竟是什麼人。這一次,他沒有再給李安打電話。既然要來的已經來了,到了圖窮匕首現的時候,還找李安做什麼呢。
公司的大門還沒有開,門口卻已站了一個人。馬子德一看,這人卻是曾建設。他不由地嘆息了一聲,這個年輕人,還真是挺不錯的。
曾建設看到馬子德,忙迎了上來,低着頭恭敬地說道:“馬總,您這麼早?”馬子德點點頭,又看了看緊閉的鐵柵門,忽道:“小曾,開車送我去城南區政府那裡。”曾建設三步並做兩步,跑去將車開了過來。
區政府也是一樣,大門緊閉。馬子德對曾建設說了句:“在車上等我。”下了車,馬子德徑直衝着區政府大樓後面走去,那裡,已開闢成了一個公園。記得20多年前,這裡只是一塊荒地,長滿了雜草,再向前走一段,還是一個深深的水潭。當年的區委書記說區政府位置好,龍盤虎踞。
馬子德順着公園走了兩圈,又抬起頭來長長地嘆息一聲。就在這時,他看到區政府頂層五樓外晾了幾件衣服,正在秋風中飄蕩。現在的樓上也住了人家,馬子德聯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蒼白。
回到車上,曾建設一邊駕車,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馬總這一大早怎麼想起舊地重遊了呢?”馬子德淡然一笑,沒有答話。“看來馬總也是個念舊的人啊。”曾建設又加了一句。馬子德愕然地看了看前面駕座上的曾建設,對他也不禁心生疑竇:這個人,他們一家不是剛剛搬到鎮上來的嗎?他似乎也知道些什麼了。難道昔日發生的事,竟會有如此之多的知情人?
回到了公司,那個陳昂揚卻並沒有來到公司。馬子德再次撥打陳昂揚的手機,對方接聽以後,不緊不慢地說道:“你知道古代封官的程序嗎?皇帝讓誰擔任什麼官職,那個人得先說自己才疏學淺,謙虛一陣之後這才謝恩接受。若是堅辭不受,那皇帝就會重新考慮自己給那人的官職是不是小了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馬子德澀聲問道:“你想在我這裡擔任什麼職務?”陳昂揚幽幽地答道:“比如,常務總經理啊。”馬子德氣得手腳冰涼,癱坐椅子上不能動彈。
正在這時,聶翠又從家裡打來電話,說女兒馬蘭花好像犯病了,在家裡說能見到鬼。聶翠一個勁兒地問馬子德是不是要將馬蘭花送到醫院去。馬子德定了定神,連聲說道:“好,好,馬上送醫院,馬上送醫院。”說著,他給曾建設打了個電話,叫他馬上去自己家,將馬蘭花送到市中心醫院去。
做完這一切,馬子德隱隱預感到,正如他昨晚料想的一樣,這一回有人是和他耗上了,那人的目的,看樣子是要將他和女兒馬蘭花趕盡殺絕。而這一切,似乎就是20年前他造孽所帶來的結果。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誰在幕後
就在馬子德決定對陳昂揚採取行動時,卻一直不見陳昂揚到他的公司來,他甚至將手機也關了,無論馬子德在什麼時間撥叫,也不見他開機。
馬子德的計劃是,只要陳昂揚一出現,他馬上就讓李安叫上一幫幹警來,將陳昂揚帶到派出所去,秘密地審問他究竟知道些什麼。李安以前是區政府的一般辦事員,和馬子德共過事,後來,由馬子德為他用金錢開道,讓他在春風鎮做了一名派出所所長,雖說官不大,可也是主管一方治安的法人代表,級別也由科員升到正科級。就衝著這一點,李安不可能不為馬子德出力。
馬子德找到李安,把自己的想法對他一說,李安果然爽快地答應了,他拍了拍胸:“馬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說你為我們的市區鎮三級財政做過多少貢獻,就憑你對我的知遇之恩,我不幫你,我還算是個人嗎?”儘管馬子德並沒有透露讓他做什麼事,李安卻也沒有問。他表態的意圖顯然表明,無論馬子德讓他做什麼,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陳昂揚一直不露出水面,馬子德也沒轍。他再一次和李安去了市電信局查陳昂揚的手機號,得知這個陳昂揚的手機號也是神州行卡。從市區回來的路上,李安隨口問道:“馬總,我發現最近一段時間你心神不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呀?”
馬子德警惕地答道:“沒什麼。我身邊似乎有些蹊蹺,等我理出頭緒來自然告訴你。”送走了李安,前面駕車的曾建設關切地回過頭來,突然說了句:“馬總,您不覺得李所長對您的事過於熱心了嗎?”
馬子德將臉一沉,喝道:“作為司機,你的任務是開車,要少說少問少看。”曾建設碰了個釘子,半天沒出聲,將車開到公司門口后,曾建設又說了句:“馬總,其實我是關心您。並沒有其他意思。”馬子德也不理他,下了車,直奔公司而去。
到了公司之後,馬子德猛然想到聶翠對自己說的陳昂揚的情況,當時她說陳昂揚是本城機電學院的應屆畢業生。馬子德一拍大腿,有了,去機電學院一查不就弄清了陳昂揚的身份了嗎?想到這兒,馬子德讓曾建設將車鑰匙交給了自己,他要親自駕車去機電學院。這件事,讓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車徑直向城西郊的機電學院駛去,眼看佔地數千畝的機電學院就近在眼前了,馬子德突然接到市中心醫院的電話:“是馬總經理嗎?真是不好意思,是這樣的,您的女兒突然從我們醫院走了。”馬子德忙問道:“你打電話去我家了嗎?”對方答道:“是的。可您愛人說,她沒有回家。”女兒失蹤了?她是自己走失了,還是被人綁架了?馬子德正要調轉車頭往回趕,忽然一陣心悸,癱倒在駕駛座上。車,還在急駛着。
等馬子德蘇醒過來,他發現自己已躺在市二院的病床上,曾建設就坐在自己的身邊。“你?”馬子德掙扎着爬坐起來。曾建設一把摁住了他:“馬總,您還是躺着吧。您出了車禍,車撞到機電學院的外牆上,醫生說好在傷得不重。”
馬子德盯着曾建設問道:“還有其他人知道嗎?”曾建設搖了搖頭:“沒有。我看您似乎很疲勞,所以交車鑰匙給您的時候,就打了部的,跟在您身後了。”又是一個有心人。馬子德腦子急速地旋轉着,這一件件怪事,一個個怪人,似乎都在同一個時間找上了自己。看得出,他們都有目的。這種目的再顯而易見不過了,那就是為了錢,自己的千萬家產。錢,不僅給自己帶來了麻煩,而且還拖累了自己那可憐的女兒。
馬子德毫不客氣地對曾建設問道:“你,你是不是還有個名字叫陳昂揚?”曾建設搖了搖頭:“馬總,我就叫曾建設。陳昂揚,我根本沒聽說過。”
馬子德忽然想起曾建設那麼早就到自己的公司上班,沒事就待在公司辦公室里。於是追問道:“你聽說過這段時間有個叫陳昂揚的人來公司求職嗎?”馬子德一邊問,一邊盯着曾建設的面部表情。曾建設還是搖了搖頭:“辦公室從來沒有人說過什麼陳昂揚。”馬子德愕然,他看得出曾建設不像是在說謊。如果陳昂揚真的來過公司,那麼狂妄的人,肯定是辦公室人員的談資,作為駕駛員的曾建設不可能沒有聽說過。那麼,這個叫陳昂揚的人可能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馬子德心開始狂跳起來,如果自己的推斷正確,那一切都只是一個局,包括20多年前發生的事,全部是局中的一個部分。
為了驗證心中的疑惑,馬子德打通了家裡的電話,聶翠在那一端急切地問道:“老馬,你去哪兒了?剛才陳昂揚又電話來了。”馬子德“哦”了一聲,他避開這個話題,問道:“蘭花回來了嗎?”聶翠馬上啜泣道:“沒有,你報警了嗎?李安所長不是你的好朋友嗎?”馬子德想說的話被聶翠搶先說在了前頭,不由得一時語塞。放下了電話,馬子德驚嘆一聲,聶翠,還真不能讓他小覷了。她說陳昂揚又來電話了,是真的嗎?還是這個人本身就是子虛烏有的人物。
剛剛出去的曾建設又敲門走了進來,輕聲說道:“馬總,要不要把馬蘭花失蹤的消息向公安局報案?”
這小子,竟然什麼都知道。自己的身邊到底伏了多少人?想到這兒,馬子德將臉一沉,對曾建設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麼?你到我這兒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殊途同歸
曾建設直視着馬子德的目光,正色答道:“事到如今,我也和你說實話了。你還記得25年前的那個夜晚嗎?你做的事,難道就沒有第三人知道?”馬子德額上的汗頓時流了下來,他顫聲道:“你,你就是陳昂揚?”曾建設搖搖頭:“這話你問過了,我說我不是。那時發生的事,難保還有第四人知道。你還記得去區政府後面的那個公園嗎?那樓上住了人家。”
此時的馬子德已顧不上那許多了,他隨手掏出一本支票簿來,冷冷地對曾建設問道:“你究竟要多少錢?我給你。從此以後,你閉上嘴,別來煩我。”馬子德這個舉動大出曾建設的意料之外,他憤憤地答道:“給我錢?多少錢能彌補你造成的傷害?不錯,你是有錢,很有錢。可你早就沒有了良知。你以前害了人,現在還在害人。你的女兒失蹤了,你竟然不着急。我恨你。”說著,曾建設轉身跑出了病房。
曾建設沒有要自己的錢,實在出乎馬子德的意料之外。在他的心裡,他早已把曾建設和那個陳昂揚劃上了等號。此時不要錢,無非是為了自己全部的家產。哼,想得美。電話再一次驚心地響起。這一次,竟是那個聲音沙啞的人打來的:“馬子德,你放手吧。此時我說出你的罪行,還可以讓你坐一輩子大牢。只要你放棄一切,就可以安全地度過晚年。那個發霉的秘密,將永遠留在我的心裡,直到你死後腐爛,也不再會有第三人知道。”馬子德答道:“好,怎麼放棄,你教我。”
那人沒想到馬子德如此爽快,高興地說道:“這就對了。你寫一份轉讓書,把公司的一切交給陳昂揚,當然,還有你的家產。然後遠離這個城市。”“好,明天下午我按你的意見處理好,到時你打電話給我,我找個地方把材料交給你。”
放下了電話,馬子德不顧醫生的阻攔,堅持出了院。自己的車已撞壞,被曾建設送到修理廠去了,馬子德打了的士,直奔春風鎮派出所而來。李安聽完馬子德的想法,說了聲:“好,我馬上去市局申請協助函,讓電信局跟蹤這個電話,我們一旦掌握了他的位置,就拘捕他。”
馬子德想了想,又把曾建設的事兒和李安說了。李安皺着眉道:“怎麼這麼多人?他們會不會是同一伙人?”馬子德答道:“應該不會。起初我也這樣懷疑,可曾建設剛走,那個電話就來了。曾建設不能受益,自然不會和他是一夥的。”說著,馬子德掏出支票,填了20萬元,交給了李安,李安剛要拒絕,馬子德就笑了:“這是給你的辦案經費。大家都是老兄弟了,你還信不過我?”
見到馬子德這樣說,李安順手就將支票揣進了衣兜里,拍了拍馬子德的肩膀道:“那你回去吧,等我的好消息。”
馬子德並沒有回家,而是按着曾建設曾經給他的地址,來到了鎮子的南邊。那裡一排排新建的門面房,絕大部分的住房都是被租出給人家做生意的。馬子德打聽了一下,曾建設家在這一排住房的最東端。
正是傍晚時分,日頭已沉得不見蹤影了。馬子德剛走到曾建設家的門口,就看到斜對面的糧油店裡走出來一位中年婦女,正提着一壺色拉油向自己這邊走來。馬子德只看了那女人一眼,就似被雷擊一般,慌得從邊角的巷子里溜了。
他一直走到鎮中心的大道上,這才緩了口氣。要是沒有看錯的話,那人分明已死去很多年了。她怎麼還活着?曾建設是她的兒子?往事一幕幕浮現在他的眼前,這些事,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卻依然猶如昨日,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那時,在區政府任辦公室副主任的馬子德年輕瀟洒,又有大學本科學歷,正是後備幹部培養對象。就在這時,從本城師範學院來了一位女學生,名叫趙燕,她是被派來到農村做社教的。馬子德一眼就看中了她,於是將她留在了區政府辦公室做文秘。趙燕對馬子德也挺有好感,一來二往,兩人產生了感情,一個月之後,趙燕就懷上了馬子德的孩子。
新的學期開學了,趙燕的肚子卻越來越大,根本就不能去學校。而與此同時,趙燕也知道了馬子德竟然是有婦之夫。這個消息對於趙燕來說,不亞於是晴天霹靂。趙燕被馬子德安排在春風鎮住下,並向學校請了病假。然而,趙燕卻不依不饒地要求馬子德離婚,與自己結婚。這事要是傳了出去,當時的馬子德一準被判刑,為了消除後患,更重要的是為了自己的仕途,入秋的那天晚上,外面大雨紛飛,馬子德利用值班的機會,將趙燕約到了區政府的後院。
一踏入雜草叢生的後院,趙燕就生了不祥的預感,她正要驚叫,馬子德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等她窒息之後,又將趙燕推到深水潭中。緊接着,馬子德倉皇而走。按正常情況估計,趙燕定是死了,而且她的屍體也不會浮上來。因為水潭裡長滿了厚厚的水草。人下去時,由於重力的原因,會落到水草之下,等灌滿了水,再想浮上來,卻被上面的水草阻隔住。果然,三天以後,等馬子德再去看時,水潭裡並沒有出現浮屍。
殺害了趙燕之後,馬子德一直心存愧疚。兩年以後,組織部門並沒有按預定計劃,將他提拔為副區長。馬子德就更加後悔了,早知道這樣,乾脆就離婚得了,何必多傷了兩條性命。又在機關待了三年,眼看着升遷無望,馬子德瞅准了建築行業,從區政府辭了職。因為有着以前在區政府的人脈關係,頭腦靈活的馬子德幾乎承接了區里所有的建築項目。
只是,除去一個弱智的女兒馬蘭花,他一直沒有第二個孩子。他把這些全部歸結在自己作的孽之上。現如今,他再次見到趙燕,怎麼不讓他心驚不已。她當初為什麼不告發自己?還有,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她又重新來到了這裡?這一切,對於馬子德來說,是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的。唯一的解釋就是,趙燕回來,是向自己尋仇的。
馬子德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從這裡走後回家的這天晚上,曾建設家竟出了火災。睡夢中的趙燕和她的丈夫曾誠,以及曾建設全被活活地燒死了。
作繭自縛
等馬子德聽到這個消息時,不由得絕望了。經過昨天一夜的推測,馬子德判斷出曾建設就是自己與趙燕的兒子。當年的趙燕被自己安排在一戶曾姓人家,可能就是這個曾誠也看上了趙燕,尾隨着趙燕來到了區政府。自己殺害趙燕時,極有可能被曾誠給救了。如今她既然回來了,自己也上了年紀,完全可以名正言順地將公司交給曾建設。可還沒等到他這麼做,曾家就出了火災。
這次火災完全是人為縱火。因為,等鄰居發現着火,正要趕來撲救時,意外地發現曾家的大門被人用水泥封死了。樓上,因為有鐵制的防盜窗,人們也幫不上忙,眼睜睜地看着大火燒紅了半邊天。
市公安局被這起惡性縱火案驚動了,專門成立了專案組,徹查此案。追查了一周,竟沒有任何線索。因為曾家畢竟來到這裡還不到兩個月。就在專案組一籌莫展的時候,案情朝着另一個方向發展了。春風建安公司總經理馬子德的女兒馬蘭花,被人發現死在建安公司的車庫裡。經法醫檢查,馬蘭花是被人掐死的。聯想到曾建設也曾在春風建安公司做過駕駛員,專案組將目光投向了馬子德。
就在這時,馬子德自己走進了市公安局。他和盤托出了25年前發生的一切,當然,還有最近發生的一系列怪事。陳昂揚,成了最可疑的人物。隨着調查的步步深入,警察們發現,自始至終沒有人見過陳昂揚這個人,機電學院也沒有這樣一名應屆畢業生。聶翠被請進了公安局。
幾經訊問,聶翠的回答都前後不一致,最後,她被迫供出了所有的一切:當年,趙燕被馬子德掐住脖子時,正好被到後院來上廁所的李安看到。李安的家就住在區政府的頂層上。
誰知趙燕並沒有死,而是被隨即趕到的曾誠給救了。五天後,趙燕在曾誠的陪伴下,來到區政府報案。那天卻是周末,李安值班。對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的李安知道馬子德犯案的性質,可他同時也知道,馬子德極有可能被提拔為副區長。自己只要幫他瞞過這一關,以後還怕沒有好前途。所以,李安一口咬定趙燕是冤枉政府領導,並要她提供明確的住址,周一派人來調查。此時的趙燕已如驚弓之鳥,聽到李安這樣一說,忙拉上曾誠就離開了,並逃到了外地。
哪知馬子德竟沒有升上去,李安卻也不懊喪。不管怎麼說,馬子德總欠他一個人情。後來,馬子德做建築發達了,對李安也一直不錯。李安也不好意思再以此來要求什麼。
直到頗有心計的聶翠與李安的兒子談了戀愛。李安的兒子就是陳昂揚,他隨的是母姓。從父親的嘴裡得知了馬子德以前的一切,陳昂揚竟讓聶翠嫁給了馬子德,準備自己和聶翠生個孩子,以繼承馬子德的全部家產,然而,馬子德早已被醫生判定死精,註定不會再有孩子了。
正嫌這一計劃緩慢的陳昂揚又生一計,決定以多年以前的事擊潰馬子德,他開始給馬子德打匿名電話。李安很快也知道了兒子的計劃,有他在裡面穿針引線,一切進行得天衣無縫。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殺出了個曾建設。李安馬上聯想到曾誠和趙燕,他懷疑這個人是趙燕的孩子。一調查,正是如此。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陳昂揚,陳昂揚此時已殺了馬蘭花,得知馬子德還有一個孩子,豈會輕易放過,又找來一幫曾犯過事的混混,乘夜將曾家的門用水泥封了,又潑上油,縱起大火來。
李安,陳昂揚,聶翠,以及封門的一干小混混全被抓獲。馬子德得知這一切之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這一起案件中,他失去了女兒,又失去了失而復得的兒子。後來的妻子,就是兇手之一,自認為是好朋友,背地裡卻是另外一副邪惡的嘴臉。這些怎麼不令他驚心萬分。
“究竟什麼才是真正的罪惡,是錢,還是心中的惡念?”馬子德淚流滿面,他自己,不就是始作俑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