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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血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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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怖曇花

  楊溪早晨起來,正要出門買早點,卻突然看到門口放着一隻包裹。包裹是一個長方形,上面寫着她的名字。楊溪詫異,是誰寄來的包裹?將包裹拿進屋,打開來看,見是一幅畫。畫上是紅艷的曇花,那曇花,似乎是鮮血畫成。並且,花瓣間有隱隱的磷光閃爍,看上去格外詭異。

  楊溪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手微微顫抖。

  有人敲門,是男友陳明。陳明拎着早點盒笑呵呵地進來,大聲對楊溪說為她買了最愛吃的小餛飩。將餐盒放到桌上,陳明一眼看到攤在床上的畫。他的目光直了,走到近前仔細地看,吃驚地問楊溪這畫是哪兒來的?楊溪搖搖頭,說不知道是誰放在了門口。

  “你見過這樣的畫?”楊溪見陳明神色有異,好奇地問。

  陳明點點頭,說六歲那年見過,不僅見過,還接受了這樣一幅畫。他走上前,用手撫平這幅畫,說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曇花應該是用食指的指血畫成,這磷光,應該是風化的骨末。這畫是不祥之兆。

  “不祥之兆?為什麼?”楊溪問。

  陳明搖搖頭,說傳說這畫能殺人。他小時候親眼看到瘋子咬破食指,蘸着血在白紙上畫下花瓣,末了還灑上骨粉。這樣一幅畫,要畫大半天。村裡人說,瘋子畫一幅畫,村裡就死一個人。這畫會在半夜殺人,曇花盛開,殺人無形。不過,就在他得到那幅畫的當天,瘋子失蹤了。

  楊溪的臉色由白變青,半天才問他為什麼接受那幅畫?陳明說當時覺得畫很好看,瘋子給,他就拿了。楊溪捲起畫,問陳明後來是否又見過那瘋子?陳明搖搖頭,勸楊溪把畫燒了或扔掉。楊溪突然一笑,問就因為那傳說?陳明面色沉重,說不是。

  把畫順手塞進書櫥,楊溪說先不去管它。陳明打開餐盒,看着楊溪吃餛飩,心裡卻七上八下。他隱隱感覺到,這幅畫,恐怕是沖他來的。已經20年了,指血曇花陰魂不散,又找上門來?

  吃過飯,楊溪要去看電影。陳明陪她一起去。

  連着看了三個大片,從電影院出來,已經是下午。陳明一直心不在焉,吃飯時也是心事重重。楊溪說不如早點兒回去休息。陳明答應了。送楊溪回家,楊溪將他關在了門外。一個月前的情人節,兩人偷吃了禁果。從此,陳明常常試圖在楊溪的住處過夜,但總是被楊溪拒絕。楊溪骨子裡還是個傳統的女孩。情人節那天,她喝了太多的酒。

  陳明見楊溪關上了門,只好怏怏不樂地回家。他愛楊溪,自從三個月前在一次酒會中相識,他就瘋狂地愛上了她。在他眼裡,沒有一個女孩比楊溪更美好,更迷人。他恨不能每一分鐘每一秒都和她在一起。整整三個月,他把楊溪放到自己的心尖上呵護,幾乎是無微不至。有時候,楊溪一個暗淡的眼神都令他擔心不已。

  躺在床上,陳明漸漸合上眼。往常,他腦子裡總是回想和楊溪在一起的甜蜜細節,可今天,他想的卻是指血曇花。那幅畫,讓他如此不安,久久難以入睡。那個瘋子,莫非又出現了?二十年前的畫殺死了自己的父母和爺爺,這幅畫,會不會再次帶來噩運?想着想着,陳明從床上坐起來。

  打電話給楊溪,她已經睡了,迷迷糊糊地說他攪了自己的好夢。放下電話,陳明再次躺到床上,半晌,眼皮越來越重,打起了瞌睡。

  不知過了多久,陳明突然聽到床邊有動靜。睜開眼,他看到了楊溪。他吃驚地坐起來,楊溪什麼時候來了?楊溪似乎沒看到陳明,只是獃獃地看着對面的牆。陳明驚慌地發現他居然在楊溪的住處,正躺在楊溪的床上。

  順着楊溪的目光望去,陳明看到對面牆上掛着那幅畫,曇花在幽暗中緩緩變了顏色。花朵一瓣瓣地盛開,如電影中的鏡頭一般。陳明感覺頭髮都要豎起來,再看那鮮紅的花蕊中,一隻慘白的手伸了出來,越伸越長,徑直伸向了楊溪的喉嚨。楊溪躺在床上,似乎根本沒看到那隻罪惡的手。陳明想喊,可喉嚨根本發不出聲音。他眼睜睜看着那隻慘白的手抓住了楊溪的喉嚨。楊溪掙扎着,半晌,突然被那隻手拖進了黑暗中。陳明的心幾乎要從胸腔中躥出來,那一剎那,他覺得自己像個快要爆裂的汽球。

  “哐當”一聲,陳明從床上滾到了地上。他爬起來,驚恐地四下里看。周圍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原來是做夢。抹一把額頭的冷汗,陳明長舒一口氣。看看錶,時間是凌晨五點鐘。

  再也睡不着,陳明索性起身。到路邊剛開張的餛飩攤吃了早飯,然後又買了盒早點直奔楊溪的住處。

  走到楊溪的門前,陳明輕聲敲門。無人應答。陳明重重地敲門,依舊無人應答。這個時間,楊溪應該在家的。索性,陳明撥楊溪的手機。屋子裡傳出手機鈴聲,卻無人接聽。鈴聲響斷,陳明心裡湧出一股不祥的預感。放下飯盒,他匆忙下樓去找房東。房東知道陳明是楊溪的男友,忙拿來鑰匙打開門。

  屋子裡一片凌亂,床單掉到了地上,書,杯子,垃圾滾了一地,壓根不見楊溪的蹤影。陳明頹然地坐到床上,突然發現枕巾上用黑筆寫着兩個字:救我。是楊溪的筆體。陳明的心劇烈地跳着,他匆忙拉開書櫥找那幅畫,指血曇花,不翼而飛……

  陳明詢問房東晚上是否聽到動靜?房東搖頭,說沒有任何異常。陳明匆匆下樓,起身直奔車站。

  指血的秘密

  陳明認定楊溪的失蹤和那幅畫有關。

  六歲那年,他把指血曇花拿回家。當天晚上,家裡突然失火,他失去了父母,爺爺。那是無比恐怖的記憶,二十年了,仍在他的心裡揮之不去。難道,指血曇花的詛咒還在繼續?如果真的這樣,那麼只有回老家才能找到答案。

  坐在車上,陳明看着一閃而過的景色,內心惶恐不安。有一些事他沒有告訴楊溪,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做指血曇花的噩夢,每次從夢中驚醒,都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天黑時,陳明終於回到了老家楊樹村。這是個偏遠的山村,只有幾十戶人家,陳明父母去世后,陳明跟着二伯長大。二伯是村長,德高望重。

  看到急匆匆趕回家的陳明,二伯忙問發生了什麼事?陳明急切地告訴他,指血曇花又出現了。他的女友收到了那幅畫,並且今天早晨她就不見了。

  二伯手一哆嗦,煙斗燙到了胳膊。他撫摸一下青筋暴露的胳膊,搖搖頭說不應該這樣。那瘋子死了,誰還會畫指血曇花?

  “瘋子死了?他不是失蹤了?”陳明詫異地問。

  “他死了。村裡的人都說,是他的畫咒死了你的父母爺爺,所以,那天晚上,人們就捉到了瘋子,亂棍打死了他。他們不想他再害人。”二伯緩緩地說。

  陳明呆住了。瘋子被亂棍打死了?因為那幅畫殺了三個人?陳明不由地打了個寒戰。半晌,他問瘋子為什麼要咬破手指畫曇花?為什麼說曇花會殺人?二伯長長嘆了口氣,說畫不會殺人,那畫,只是嚇唬人。瘋子之所以咬破手指畫曇花,也是因為神智不清。至於村子里的人說畫殺人,不過是瘋子恨楊樹村的人,誰家死了人,他就畫那樣的畫貼到人家門上。這樣貼了兩三次,就被人說成他的畫能殺人。

  二伯說完,不住地吸着煙袋,混濁的目光看着窗外。他的樣子,像在想着一件什麼事。陳明也沉默,他想起二十年前,幼小的他興沖沖地拿着畫回家。父親一見這畫勃然大怒,從他手裡奪過畫塞進灶膛,然後拎起他一頓痛打……就在那天晚上,父親、母親和爺爺都被活活燒死在了屋子裡。

  吸罷一袋煙,二伯站起身,示意陳明跟自己走。

  黑透了,二伯手提燈籠,穿過衚衕,走進了陳明父母曾住過的院落。院落雜草叢生,樹木瘋長,有老鼠竄來竄去,陳明心裡莫名地生出些恐懼。自從父母去世,他再沒有踏進這院子一步。

  走到角落裡,二伯站在一間傾倒的柴棚前。扒開一堆柴,看到一口松木棺材。掀開棺材蓋,二伯將燈籠遞給陳明。陳明見棺材竟然無底,下面是一個深洞。進到棺材里,陳明跟在二伯身後沿着洞口梯子緩緩爬到洞下。

  洞有十來米深,下面卻是寬闊的空間,大概有二十平米。二伯說族裡人除了他,誰都不知道這地洞。原來,這兒曾經是躲避戰亂的地方,後來,因為發生了一些事,這地洞就封了起來。

  陳明舉着燈籠,見地洞里烏黑一片,像是被火燒過的樣子,裡面擺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殘破的面具,獨輪自行車,被燒壞的風箏,還有燒得只剩碎片的戲服。陳明皺起眉,問這都是些什麼?二伯說這是二十年前一家變戲法的人留下的。他們一家四口來到村子,住進了地洞。當時爺爺是村長,住在村長家,他們心裡很踏實。地洞冬暖夏涼,並且,晚上他們排練也不會驚動他人。他們在這兒一住就是半年。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陳明問。

  二伯目光有些獃滯,半晌,他說後來地洞失了火,洞蓋被蓋住了,一家三口,活活被燒死在地洞里。但是,那變戲法的男人,卻因為討債未歸活了下來。見到死去的妻子和一雙孿生兒女被燒焦的屍體,男人瘋了。從那天開始,他遊走在鎮子上,咬破手指,到處畫曇花。

  陳明感到震驚。地洞里居然發生過這樣的慘劇?

  “他老婆,就叫曇花。咬破食指,他用自己的血畫的是最心愛的女人。但凡有人家死了人,他就認定是曇花叫去做伴的,所以才貼張指血曇花在門上。我猜一定是這麼回事。”二伯緩緩地說。

  陳明皺起眉,問地洞怎麼會失火?油燈翻了?二伯黯然,似乎沒聽到陳明的問話。他說瘋子瘋了不久,人們越傳越凶,說看到了半夜時分曇花會開放,並且其中會緩緩伸出一隻枯白的手。他們認定瘋子是魔,畫會殺人。其實,畫怎麼會殺人?人的心才會殺人。

  “火是怎麼燒起來的?這地洞,應該能從梯子上爬出去啊。”陳明再次追問。

  二伯不回答。他獃獃地看着地洞,不知道在想什麼。陳明腦子裡像有一團亂麻。莫非這件事和父母、爺爺有關?所以瘋子才報復殺人?這麼一想,陳明身上透出一股寒意。

  曇花再現

  從地洞爬出來,回到二伯的家,陳明突然看到正面牆上掛上了一幅畫。正是指血曇花!二伯瞪大眼睛看着,突然捂住胸口,用力咳嗽幾聲,倒在了地上。陳明嚇壞了,趕緊從抽屜里找到速效救心丸,用力塞進二伯的嘴裡。

  過了約摸一刻鐘,二伯終於緩了過來。陳明取下指血曇花,隨手捲起來要去燒掉,二伯卻制止了他,並示意他將畫拿到近前來。

  陳明不解,將畫送到二伯的眼前。看到畫,二伯忍不住一哆嗦。他用手細細地沿着曇花的走向描摹着,說這不是瘋子畫的。這畫不如瘋子畫得好,卻是瘋子的真傳。這上面的骨末,一般人灑不了這麼均勻。說完,二伯劇烈地咳嗽兩聲,緩緩閉上眼,倚在了床邊。

  陳明坐在床邊,一言不發地看着二伯。二伯心裡似乎藏着秘密。只是,這是什麼樣的秘密?

  “明兒,二伯對不起你!”半晌,二伯突然睜開眼睛說。

  陳明驚訝,說二伯養大了他,沒有任何對不起自己的地方。

  “如果不是我,你爺爺,你父母都不會死。”二伯說著,混濁的淚水順着臉頰流下來,“這是我守了二十年的秘密。現在看來,我時日不多,也許說出真相,你還能活下來。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二十年前發生過什麼。”

  陳明獃獃地看着二伯,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二伯聲音顫抖着,歇了半晌,講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二十年前,二伯還是個三十來歲血氣方剛的漢子。放眼三鄉五里,他竟沒有喜歡的女人。直到雜耍藝人帶着妻兒老小來到村莊,他竟然一眼喜歡上了雜耍藝人的妻子曇花。曇花溫柔和順,尤其在雜耍藝人變魔術時她常常從一朵紅色的曇花里跳出來,那粉紅的臉頰讓二伯心動不已。漸漸地,二伯相思成疾,夜不能寐。有許多次,趁着無人時,他用言語挑逗曇花。想不到,曇花性情剛硬,貞烈異常。起初她還對二伯恭敬有加,後來便是正顏厲色,警告二伯說再有非分之想,她就告訴自己的老公。

  曇花越是這樣,二伯偏偏越不能罷手。一天深夜,二伯借酒澆愁,一心想着怎麼才能得到曇花。夜深人靜,得知雜耍藝人到外地收賬,後天才回,於是二伯藉著酒勁兒決心鋌而走險。

  掀開地窖的蓋子,二伯趁着大家熟睡,戴上面罩,穿上夜行衣進了曇花居住的地洞。用迷香迷倒了一家三口,就在地洞里,他強姦了曇花。想不到,迷香的作用沒能支持多久,就在二伯還對曇花欲罷不能時,曇花竟醒了過來。她掙扎着,一把撕下了二伯的面罩,將他看得一清二楚。二伯呆住了,曇花大罵二伯禽獸不如,並揚言明天就去見族長。二伯嚇壞了,這件事要被爺爺知道,定不會輕饒,而且,事情張揚出去,他哪兒還有臉見人?二伯一路逃了上去,越想越悔。為了殺人滅口,他一狠心,將一桶汽油兜頭潑進地洞,點了火,並鎖上了地洞的蓋子……

  事後,雜耍藝人就瘋了。半個月後,他懷疑是陳明的父母圖財才燒死了自己一家三口,於是趁着深夜,用同樣的方式燒死了陳明一家人。至此,二伯才知道,那雜耍藝人一定是裝瘋賣傻。

  聽罷二伯的話,陳明徹底驚呆了。德高望重的村長,在村裡說一不二的二伯,他的雙手竟然沾着外鄉人的鮮血?陳明知道村裡人對外鄉人一向歧視,視之如草芥。所以,即使雜耍藝人一家三口死於地窖,也一定無人深究。他們死了,就和螞蟻死了沒什麼區別。想必,這也是他們亂棍打死雜耍藝人的原因。這裡的村落,人們對自己的族人純樸善良,對外來人卻荒蠻粗野。山野偏僻,死一個人就像山上滾落一粒石子。

  “他們一家埋在了哪兒?”陳明問二伯。

  “青松嶺的亂墳崗。”二伯說。

  陳明點點頭。他站起身,正要出門,手機響了,是短信:

  要找楊溪,先來青松嶺。記住,一個人來,否則你永遠不會再見到楊溪。

  陳明,一下子愣住了。

  驚魂青松嶺

  夜色深沉。

  陳明打着火把,走了很久才來到青松嶺。青松嶺有密密幾排松樹,松樹後面就是亂墳崗。埋了數十年夭折的嬰兒和不知名姓的外鄉人。

  舉着火把,陳明高聲呼喊着楊溪的名字。遠遠地,他聽到一陣“嗚嗚”聲。循着聲音望去,舉高了火把,陳明看到遠處一株松樹上綁着一個人。正是楊溪!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嚨口,急急地跑過去。只見楊溪披頭散髮,身上綁着粗粗的麻繩,一襲白衣,胸口用鮮血畫著紅艷的曇花。陳明驚呆了,他忙用嘴叼着火把來解楊溪身上的繩子。這時,身後彷彿刮過一陣疾風,一個黑影掄着木棒朝着陳明砸來。楊溪驚恐地睜大眼睛,嘴裡發出一聲尖叫,陳明一閃身,木棒落空了。陳明回過頭,見一個黑衣人凶神惡煞般再次揮着木棒砸過來。

  陳明一動不動,等黑衣人靠近,他突然頭向前傾,伸手抱住黑衣人的腰。黑衣人掙扎着,陳明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黑衣人摔倒在地。黑衣人並不弱示,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反身又抱住陳明,兩人順着山坡一路滾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陳明恍惚中似乎聽到楊溪的喊聲,感覺到有涼涼的東西落到自己臉上。

  他緩緩睜開眼,感覺頭痛欲裂。楊溪靠在他身邊,輕輕撫摸着他的額頭。陳明長舒一口氣,握住楊溪的手,問她怎麼樣?楊溪臉色蒼白,說自己沒事。陳明又問那黑衣人呢?楊溪說他不見了。等她掙開繩子跑過來,只有他倒在山路上。陳明撫摸一下楊溪的臉,發現她的左頰青紫,嘴角還在流血,彷彿被毆打過。

  “他傷着你了?”陳明問。

  楊溪搖搖頭,說沒有。

  兩人相互攙扶着回到二伯的家。二伯躺在床上,身體已經變得冰冷。不知何時,他已經去世了。

  安葬了二伯,陳明帶楊溪回城。他要她搬離原來的住處,和自己住在一起。楊溪點頭,說回去退房。退完房之後再和陳明聯繫。

  回到住處,陳明倒在床上,很快就酣然入夢。這幾天奔波勞碌,他累壞了。半夜,他突然被電話鈴聲驚醒。陳明迷迷糊糊拿起電話,正要接聽,卻斷了。他重又躺下,突然覺得不對。慢慢睜開眼,他看到對面的牆上赫然掛着一幅畫,鮮紅的曇花一點點盛開,曇花中伸出一隻枯骨的手。那隻手朝着陳明伸過來,越伸越近,剎那間扼住了陳明的咽喉。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一個詭異的聲音驟然響在陳明的耳邊。

  陳明大喊了一聲,從床上坐起來。

  又是噩夢。

  打開燈,陳明雙手抱住頭,獃獃地看着牆。半晌,他恍惚中想起了什麼。那瘋子坐在角落裡,痴傻地朝他笑。一滴滴的鮮血,畫成了曇花。他從瘋子手裡接過畫,高高興興地拿回家。父親一把奪過畫燒了,將他拎進院子,拿起獵槍用槍托痛打陳明。陳明蜷縮在牆角,半夜,聽到父親響起鼾聲,他偷偷遛出來。躡手躡腳走出門,搬過凳子,蹬着凳子將屋門反鎖。他悄悄遛進馬棚,從牆上取下父親的獵槍。父親性情暴躁,動不動就痛打陳明,他要偷走他最珍愛的東西。可就是他摘下獵槍時,不小心碰倒了馬燈,馬燈掉到稻草上,瞬間起了火。陳明驚慌失措,逃出馬棚,將獵槍扔進家門口的水坑,拚命朝着二伯家逃去。逃到半路,他回過頭,見火從馬棚燒到了住人的房子,成了一片火海……

  第二天,他看到家變成了一堆焦黑的瓦礫。因為屋門被反鎖,爺爺、父親、母親全部葬身火海。

  原來如此。因為恐懼,他刪去了這段記憶。其實,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爺爺和親生父母。

  淚水順着陳明的眼角流下來。二伯對他懺悔了,現在他該對誰懺悔?父母和爺爺的死根本和瘋子無關,可瘋子卻被活活打死。這都是他的錯。是他害死了他!

  天,漸漸亮了。

  陳明起身,打電話給楊溪。這些年,他一直被噩夢折磨,直到遇到楊溪。愛情讓他漸漸擺脫了黑色的陰影,體會到了生命中難得的喜悅和樂趣。

  奇怪的是,楊溪的手機一直關機。陳明疑惑不解,她現在應該退了房,該聯繫他才對。這麼想着,陳明飯都顧不上吃,直接去了楊溪的住處。

  令陳明吃驚的是,楊溪已經搬走了。房東說她昨晚就退了房,不知去了哪兒。獃獃地,陳明又往回走。莫非楊溪已經去了他那兒?可當他趕回,只見他的房門緊鎖,壓根沒有楊溪的身影。上午九點鐘,陳明再往楊溪的公司打電話,公司負責人說,楊溪已經寄來辭職信,去向不明。

  陳明驚呆了。楊溪怎麼了?為什麼會不辭而別?她怎麼能連個招呼都不跟他打?

  整整一天,陳明聯繫楊溪的幾個女友,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消息。陳明急得如同熱鍋上螞蟻。他唯恐楊溪會出什麼意外。

  時間似乎過得格外的慢。陳明的心每天都像在沸水中熬煮。

  一星期後,陳明收到了楊溪的郵件。

  陳明:

  我走了。最後我只能說一句:對不起。

  我之所以接近你,是因為你是陳家最後的後人。從小到大,我和哥哥相依為命。在楊家村被燒死的,是我的母親和哥哥、姐姐;而那個被村裡人亂棍打死的,是我的父親。

  我的父母和哥哥姐姐到楊家村賣藝,住到了你家。半夜失火,一家三口斃命。僥倖逃過一劫的父親以指血為墨畫起了曇花。他瘋了,因為不能接受家破人亡的現實。凡看到曇花的人都會感到驚悚,這是因為曇花中加了磷骨。

  當我慢慢長大,哥哥說陳家一家是我們的仇人。所以,當得知你是陳家最後的後人,他要我接近你,想辦法殺了你。可是,三個月來,我卻愛上了你。這愛越來越深沉,我根本下不了手。哥哥十分生氣,將我當做誘餌想殺了你。是他寄來的畫,是他從家裡將我帶到了青松嶺。就在那天晚上,當你們一起滾下山坡,我掙脫繩子跑到你們跟前。我的哥哥,抽出靴子里的匕首要結果你的性命。是我拿起木棒擊昏了他。因為我用力過猛,哥哥摔下了山崖。

  陳明,我愛你,可上天註定了我們不能在一起。我的手上,已經染上了哥哥的鮮血。

  你不知道,其實,指血曇花,另有秘密所在。哥哥在很小的時候就從父親那裡學到了畫這曇花。因為,在雜耍藝人,這是他們的圖騰。指血曇花,能保佑平安。所以,我的父親,到處畫指血曇花,並不是要殺人,而是本着善良之心,佑人平安。想不到,他竟然會被活活打死。

  我取出了全家人的遺骨,運回老家安葬。這一輩的仇怨,應該到此結束。我們的關係,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畫上句號。

  對不起。請保重。

  楊溪

  看罷郵件,陳明心如刀割。他緩緩地站起身,想對誰說句對不起,可是,張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淚水,順着他的臉頰一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