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夯是一個人,也不知他爹當初為啥給他起了這樣一個名字。大夯長得不高不大,也不算怎麼棒實,可他就是渾身有的是力氣,十里八鄉的,沒有比他再有勁的了。
他力氣大,能幹活,同時也能吃,一頓四碗乾飯不見飽。耳朵已經聾了的老爹,一見他吃飯,就大聲嚎氣地罵他:“你是蠢驢長了一個牛肚子,金山銀山也得讓你吃光,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呀!”
大夯在家裡吃不飽,就願意出去幫人幹活,圖的別人管他一頓飽飯。這天在一家幫忙,那家的女主人正好去趕鄉集,買回來一大包油炸麻花,正好十根。女主人說:“大夯兄弟,這回給你開開香葷,讓你吃個飽兒。”大夯也不吃菜,十根麻花一會進了肚子里,還覺得不太飽,嘴上卻說飽了太飽了,生怕不飽對不起人家。
為了掩飾不飽的窘像,他低頭擺弄着包麻花的那張報紙,無意中看到報紙上一則廣告,說某大都市一間房地產開發公司,舉行打夯擂台賽,別的不幹,就是在擂台上打夯,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誰都可以上台打擂,為期兩個月的擂台賽結束后,守擂成功的冠軍,將得到公司贈送價值一百二十萬元,面積一百平米的住宅樓一套。
大夯不相信會有這事,覺得這公司不是騙人,就是瘋了。可是,山溝里的人也有懂政治和經濟的人。大夯幫忙的這家男主人說:“這事肯定是真的。你經常看看新聞就知道了,因為中央嚴厲的調控政策,這幾年大都市瘋漲的房價,現在開始出現拐點,商品房的成交量嚴重萎縮,開發商急得飯都吃不下呢。這家公司舉行打夯比賽,既是取個夯實自己公司的吉利意思,又是一個很有創意的廣告宣傳活動。做兩個月的免費廣告,送擂主一套樓房,不知他們能賣出多少套呢。”
大夯再低頭看着油漬斑斑的報紙,上面還印着畫圖,擂台上放着從小到大,十個大夯。能吃的大夯覺得這事有意思,自己別的不行,就是有勁,打大夯可是拿手活哩。傻人也有精明的時候,他當時有了主意:咱也打擂去。他悄悄揣下了那張報紙。
臨近擂台賽結束還有十天,大夯蒸了兩口袋乾糧,一袋玉米面的窩頭,一袋白面饅頭。他爹問他這是要做什麼,他大着嗓子喊,才讓爹爹聽清楚了:他要背着兩口袋乾糧,出山打工去。
他爹罵了一句:“你個蠢驢還去打工呢,小心人家把你賣了,你還幫人數錢哩。”大夯也不傻,嘿嘿笑着,大聲地告訴老爹:“放心吧,我這麼傻,根本就不值錢,沒人賣我的。”
大夯提前一周來到滿街車流人流的大都市,暈頭轉向了一天之後,這才拿着報紙,找到了那個房地產公司,看到公司門前果然高搭擂台,周圍彩旗飄飄,擂台上擺着木質和石質的十隻大夯,大夯上面依次寫着:二十公斤,三十公斤……一直到最重的一隻是一百一十公斤。擂台靠後邊,一個又高又膀的擂主,得意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等着有人前來挑戰。有人說,這個擂主已經保持了三天,無人超過他創造的記錄。
大夯背着他的乾糧口袋,悄悄站在擂台下的人群里,想先看看明白,不能莽撞行事。他用了一天的時間,終於弄清楚了。所謂打擂,不是來一個人,你就得跟人家比試,而是誰有力氣,上擂台去,從二十公斤的小夯開始,一隻夯提起來打一下,一直打到一百一十公斤的那一個,然後,再接着從最小的打起,這樣不歇不停,一遍一遍地,誰打的夯數最多,誰就是擂主,可以坐在擂台上等着別人挑戰。擂主坐台時,別的什麼也不用干,每天還給三百塊錢的工錢,直到擂台賽結束時,再沒有別人打的夯數比你多,你就是本次擂台賽的冠軍,就可以白得那套一百多萬的房子了。
原來這麼簡單哪。當擂主,一天坐着還能掙三百塊錢哪。大夯好不後悔,怎麼不早早地過來打擂呢。晚上,他就着白水,吃了八個饅頭,在街頭上美美地睡了一夜,早晨吃飽了喝足了,背着乾糧口袋就上了擂台,說是:我要打擂!
那膀大腰圓的擂主,看着不起眼的大夯,一臉譏笑的神色。擂台上的工作人員給大夯講了比賽的規則,大夯放下乾糧口袋,走過去,也不會擺什麼花架子,從二十公斤的小夯開始,高高地提起,轟的一聲砸在擂台上,等打到一百一十公斤的大夯,擂台又響又搖晃,好像就要被砸塌了的感覺。
大夯打夯,打得又快又狠,打了十多分鐘,就見他大氣不喘一口,汗星不見一點,看得前擂主目瞪口呆。打到半小時,大夯已經超過了那個擂主的夯數,那膀大腰圓的傢伙,灰頭土臉地走下了擂台。
大夯不停不頓地,轟轟地打着大夯,一直打到中午,大夯覺得有些累了,正好工作人員拽着他的衣袖說:“行了吧,這冠軍擂主肯定是你的了。你都打得超過一萬兩千夯了。你的前擂主才打了三千八百夯,還守住了三四天的擂呢。”
大夯抬袖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憨笑着說:“行了嗎?不行我再打一會兒。”工作人員說行了行了,安排大夯到擂主的椅子上休息。隨後的日子,大夯天天被安排在擂台上,坐在擂主披紅的大椅上,不時有觀眾向他呼喊,他就招手致意,真是好不風光。有時候呢,碰上不知深淺的主兒,覺着自己力大無窮,上台挑戰,打上幾百下,便敗下台去。
擂台賽最後的一天,大夯一早走上擂台,坐在擂主的椅子上,就覺着擂台正中那十個大夯,怎麼和以前的有點不一樣呢?過了一會,一個陌生棒實的人上了擂台,說是要打擂,工作人員照原樣講了一番規則,那人提夯便打,很輕快的樣子,夯打在擂台上,輕飄飄的,一點重實的感覺都沒有。大夯懷疑,這些夯被換成了空心的假貨。
那人越打越快,不到中午,就打出了一萬三千夯。工作人員抓住那人的手,高高地舉起,興奮地宣布:新的冠軍擂主,在本次大賽就要結束的最後一刻,誕生了!
於是,有記者採訪新的冠軍擂主,也有記者過來採訪大夯這個前擂主,問他失去冠軍,有何感想?
大夯走到擂台正中,一把抓起那隻最大最重,標示一百一十公斤的夯,果然是個中空的假貨,連十公斤的重量都沒有。大夯剛要對記者說什麼,那個管事的工作人員一下子把大夯拉到了一邊,壓着嗓音惡狠狠地對他說:“你傻呀你?你沒想一想,就憑你打兩下夯,就能給你一套一百多萬的房子嗎?告訴你,新的擂主是公司的員工,他是為公司贏回那套房子。你如果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但是不得對外亂說。說吧,你要什麼條件吧,新馬泰七日游,或者是歐洲五日游,你要什麼,我就能做主。”
大夯困惑地說:“什麼新馬泰,歐洲五日游的,幹什麼用的呀?”管事的不耐煩地說:“就是旅遊呀,切,連這都不懂。”大夯撓着頭說:“俺也不會旅遊呀,旅遊有什麼用啊?”管事的更是一臉苦笑:“好好,你不會旅遊。要不,讓你住賓館,給你找小姐,過上三天逍遙日子?”
看着大夯還是一頭霧水,不懂的樣子,管事的說:“你到底要什麼,你自己說吧。”
大夯撓了半天腦袋:“要不,你們給俺爹買個助聽器吧,他耳朵聾,買個質量好一點的。再就是,我的胃太大,總是吃不飽,俺爹說我長了一個牛肚子,城裡有大醫院,要是手術費不太貴的話,能不能把俺送進醫院,做個手術,把胃縮小一點?”
“行啦,行啦。你這人怎麼這麼口羅唆,沒聽說誰還要把胃變小的,哪個醫院也做不了。”管事的掏出三千塊錢給大夯:“給,給,這是你這幾天坐擂的工資,還有給你爹買助聽器的錢,拿着走吧。”
大夯走了好多家商店,終於給老爹買了一個助聽器,背着剩下的半口袋乾糧,回了山裡的老家,高興得老爹拍着大夯的胸脯說:“行啊,這蠢驢兒子出去打工,還能囫圇着回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