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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藏了8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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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來西貢一年多,開始漸漸習慣這座城市的天氣。

  每次我打着黑色的雨傘,途經雨中的西貢河畔,潮濕的煙雨籠罩下的西貢河,依稀看見一些身影時,便忽然想起輕盈來。

  念及輕盈是我來西貢沒有多久,心情也最為落寂的一段時光。那些日子,實在是寂寞難耐,彷彿是生命中一段註定的極為冗長的時光忽然來到。

  只有我自己最為清楚,這種冗長的寂寞,多半是因為剛剛和明麗離婚沒有多久的緣故。

  當時我在廣州,如果不是因為和明麗實在過不下去,她吵着鬧着要離婚,我是不會接受一位越南朋友的邀請來幫他做事的。

  來越南的半年前,我和明麗終究還是離了婚。

  從高二開始戀愛到結婚,我和明麗用了7年時間,離婚的時候,我們結婚才一年多。有時,我驚嘆女人的變化,婚前婚後是如此的捉摸不定。

  結婚半年多,就隱約聽說,明麗有了一個情人。這樣的事,我也聽說了,但因為面子,我不願意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中,在人們悄然的嘲笑里,和明麗以這種方式收場。對於明麗整天的吵鬧不休,我一概不理會。

  直到那天她和那個男的在親熱時被我看見,我重重地打了她兩記耳光。

  離婚那天,她是和那個男人一起來的。男人在外面等她,我和明麗出來,那個男人便立刻摟着她打車走了,閃電一樣地消失在我的眼前。

  二

  來到西貢后,偶爾,我還想起明麗,但這種想念裡帶着一種令我感到羞辱的成分。

  每個黃昏,我像大多數西貢人一樣,在車站裡等公車。四周或是越南人或是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他們發出的喧嘩聲,令我的腦袋腫脹不安。

  見到輕盈那天,是我來到西貢的半年後。

  那天,黃昏的車站旁,一個三十多歲、滿臉滄桑的女人,在拉小提琴。我聽着那個女人演奏的低回哀婉的提琴,忽然就想流淚。我知道自己並不是想起了誰,我只是覺得孤單。

  公車就要到站,我輕輕地起身。

  站在車站,很容易就可以看見西貢漸漸沉下來的暮色。此刻的西貢,外面正下着細細的小雨,濕漉漉的霧氣輕輕瀰漫在車窗上,整個的天色彷彿披上一層憂鬱的薄紗。

  忽然,在我的身後,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女人的聲音並不大,雖然隔着一些喧嘩聲,但我還是清楚地聽到她用標準的中國話喊着我的名字——韓劍。

  我回頭,在這遙遠而陌生的西貢,有誰可以叫出我的名字呢?

  離我不遠一個留着漆黑長發的中國女人,微笑地看着我。那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分明在哪裡見過。但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面前的女人究竟是誰。

  那個女人繼續上前,自報了家門,陶輕盈。

  那一瞬間,我幾乎窒息,因為這個名字令歲月流動得實在是太過於迅速,我措手不及。

  三

  說起我和輕盈的緣分,可以追溯到8年前,輕盈是明麗的大學同班同學,而且是同一個宿舍的。那時,我大學二年級,讀外語系,我和明麗戀愛沒有多久。

  以前,我並不曾注意到這個叫陶輕盈的女子。注意到她,反而完全是明麗的原因。

  我每次打電話給明麗,接電話的時常是輕盈,我總是聽到她說,明麗馬上就出來。

  因為我打得總是不巧,明麗不是在洗澡,便是在房間里做些別的什麼,而輕盈似乎不愛出門,所以宿舍里的電話響起時,總是她接。原是好意,但明麗還是吃了幾次醋。

  當著輕盈的面,明麗還說謝謝,私下裡,明麗又總說輕盈很關注我。那時,讀書之餘,我還負責校園廣播電台,時常製作些節目。

  偶然和明麗在校園裡漫步,碰到輕盈,也只是一笑而過。有時明麗說到輕盈,言語間,便充滿醋意。有幾次,明麗硬要說我在和她說話時,眼睛一直盯着輕盈看。

  說得多了,我反而注意起輕盈。

  輕盈是一個眼眉深邃的漂亮女子,和明麗不同,在我眼中,明麗是一種艷麗的美,帶點妖冶,懂得撒嬌,身姿輕巧。這些足以讓我百分之百地迷戀明麗。

  輕盈不一樣,不太愛說話,時常用一種深邃的目光看着周圍的一切。偶然的揣測中,我覺得她是一個內心充滿智慧的女子。

  而當時的我,只注意到這些,亦覺得不過如此。

  我的眼裡只有明麗。偶爾,明麗低低地帶着微恨的醋意對我說輕盈有些喜歡我,我從沒有當真,只覺得那是明麗的無端猜測。

  大四那年,有一天明麗忽然對我說輕盈轉學了。我停下片刻,明麗用一種觀察似的目光盯着我的臉。不知為何,被明麗這樣盯着一看,我居然很不自在,彷彿真的有些在意輕盈的離去。

  那天,明麗和我大鬧了一場。後來,隱約聽說,輕盈轉學是因為身體過於虛弱,為了圖個照顧,她的父親運用關係,硬是把她從北京轉到了故鄉揚州的一所大學。我有些微微憐惜,從此,再沒有輕盈的任何消息。

  四

  在西貢的那個下着雨的黃昏,我和輕盈坐在西貢河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說起大學時代的點點滴滴,都覺得光陰如箭。

  我告訴輕盈我現在在西貢幫一位朋友做事,輕盈則告訴我她是來西貢短期旅行的,隔日的夜航就要回北京了。我聽了就覺得愈加巧合,心裡不免閃過一絲遺憾。

  我開玩笑說,如此匆促,卻居然可以在西貢的地鐵里相遇,這該不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吧。輕盈笑而無語。

  我告訴輕盈我和明麗離婚已經快一年了。

  輕盈沉默片刻,對我說看來各有各的不如意,她離婚也二年多了。

  我心頭一顫,難以置信地看着她,這個女子,離婚兩年了居然還能如此沉靜。

  離婚男女的話題,大家沒有再多說,但氣氛忽而變得有些沉悶。

  已經是晚上的9點多,我和輕盈起身。走出咖啡館,在飄着綿軟細雨的夜色里,我撐起雨傘,她乖巧地躲到我的傘下。我很自然地擁着輕盈,向不遠處的地鐵站走去。擁着她的瞬間,我感到她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我說,輕盈,如果你覺得回酒店太晚,或許,可以暫在我的住所休息一晚。

  說完,我不去看她,繼續擁着她往前走。輕盈似乎沒有聽見,只是沉默着。

  過了一會兒,輕盈忽然停下來。在傘下,她抬起頭來看我說:“我不能,我不能去你那兒。”然後,她又說,“同來的女伴兒一定在酒店裡急得發瘋了。”

  夜色中,輕盈的眼神明亮。我看到了她眼神中的堅決。我不勉強她,但我執意要送她回酒店。夜晚的西貢公車少了許多白日的喧囂。我和輕盈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路無話,車廂里於是顯得愈加沉悶。

  到了酒店的門口,才匆促地留下聯絡地址。然後看着她走進去,互道晚安。

  我轉身離去。忽然,輕盈在身後叫我。我心頭一震,因為我留意到,她居然輕輕地叫我——韓劍。

  我轉過身,她便輕輕巧巧地跑上前來,抱住了我。我有些手足無措。輕盈身上不知名的香水味道從她的脖頸間似乎一直瀰漫到她的髮絲,再從她的髮絲中傳遞到我的鼻間。

  我亦緊緊地抱着輕盈。內心暗嘆,這昏暗潮濕的夜西貢,能有一個溫柔的擁抱,在這情意冷淡的世間,亦是多麼的奢侈,即使擁抱的背後是華麗的寂寞。

  五

  沉寂了一段時間。在輕盈回國三個月後,她忽然寫了封短信給我。拿到手時,發現信封有些厚重,拆開看去,原來,還有一盒錄音磁帶。

  磁帶一看便有些年頭了,顯得略為古舊。我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看了信,這才感念不已。她在信里對我說:早在8年前,她便珍藏了我的聲音。

  我在西貢的住所里,正好有一台老式的卡座。我便急急地把那盒古舊的帶子,放進去聽。轉速緩慢,聲音喑啞,我聽了幾句,竟有些傷懷。那是我大學時代在校園廣播站工作時的節目錄音。

  輕盈在信里告訴我,在她轉學回揚州前,校園裡的廣播信號,只要是我的節目,她都一直在錄音。

  除此之外,輕盈在言語間,還是有些客氣的。倒是結尾處的幾句話,令我悵惘了好些日子。

  她說韓劍,我們相遇得總不是時候,多年前,我抱怨明麗發現你比我早一步,或者,你發現我比發現明麗晚了一步。這多年後的西貢奇遇,看似不早不晚,但場景卻又是那麼的飄搖不定。除了看盡這場寂寞的西貢煙雨,我們之間,保有華麗的寂寞,而沒有寂寞后的華麗和安定。

  我把輕盈的信箋夾進一本書頁里,沒有作任何的回復。輕盈也不再有消息過來。或許,這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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