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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庭醉95之簫聲(自會插圖)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你們班的簫呢?”元旦文藝晚會正在上演,跟蹤演員的文藝部成員下台到安(1)班尋找博勝,那成員沒看見博勝,卻看見手執洞簫的子路,靠近急促地問他。

  子路笑着揚了揚手中的簫,說:“我們班的簫在這裡啊!”

  文藝部成員:“再下一個節目就是你們班的了,趕快準備上台。”

  一旁都喻說:“上台不難,就怕下台時難啊!”

  文藝部成員不解地笑着,子路應承她說:“你放心吧,我們早準備好了。”

  成員聽完又去尋找其他班的演員。且說博勝怯場,總感覺下腹憋得慌,連連跑了三趟廁所,此刻回來,子路告訴他文藝部的人剛來過,博勝整理一下衣冠,緩一口氣,強壓着膽怯走上了後台。都喻望着他離去,抿抿嘴,欲言又止了。

  某些時候,博勝的行為實屬特別,輪到他上場時,只見他握簫抱拳朝着底下的學長學弟作揖一通,逗得掌聲和叫聲震耳欲聾。班長利泉早有準備,安排司徒鳳捧一束花奔上去送給了他;一邊傳聲更有準備,舉着相機直按快門;站在幕後做後勤的余菲也為他投來鼓勵的目光,並不停地鼓掌……博勝看到各位同學、朋友、學長如此青睞自己,滿足地專註地開始演奏,接下來便是安(1)班都頗為熟悉的簫聲——《古剎幽境》。

  安(1)班同學看見博勝站在舞台中間時,有兩個人的心情需要表明,一個是黃阿姮,班上總算有個節目登台亮相,她這個文藝委員不至於在學校被其他班小瞧,只是她也落寞,作為文藝委員,這次的演出卻似乎與她沒有多少關係。

  另外一個當屬皓純,看着博勝獨自在台上緩緩吹奏,不知怎麼就觸動了善感的弦,突然想起哥哥和爺爺。

  爺爺的眼睛看不見一切,皓純作為爺爺的孫女,也不能清楚感知爺爺的黑暗世界,只記得爺爺整天手揣着一柄蛇皮二胡,拉着憂傷的曲子,皓純很小就知道了《二泉映月》、《陽關三疊》、以及《江河水》、《漢宮秋月》,後來知道了阿炳,一度以為盲人都該與二胡有關的。

  哥哥喜歡爺爺,更喜歡爺爺教他二胡,父親並不認可哥哥的這一興趣,但也不阻止,記得哥哥每天早晨一起床,父親就會要求哥哥牽爺爺外出賣藝,皓純小時候的記憶,最為清晰的畫面就是朝陽下,哥哥用根竹竿牽着爺爺步履維艱地消失在對面的山坡上。

  後來爺爺去世,哥哥也上學了,那一老一少翻過山坡的瘦弱背影於皓純四歲那年徹底消失。爺爺死後就埋在山坡下面,哥哥長大后,常把爺爺留下的二胡背去,在墳頭練琴,皓純跟着過去,每次都會問哥哥同樣一個問題:“哥哥,你在這裡拉,爺爺真聽得見嗎?”哥哥總是肯定的答覆:“聽得見。”

  ………………

  有那麼一些時刻,某段旋律響起時總無端地扣人心弦,又有那麼一些場景,一些人總無端地讓皓純情不自禁,忍不住淚流滿面,比如此刻站在台上專註而平靜的博勝……

  博勝的簫聲終止,皓純的淚水卻沒流盡。

  第二天是假日元旦,博勝和傳聲以及傳聲班上幾個同學不能像其他同學一樣貪睡,早早趕去體育館,館內熱鬧擁擠,短短几天不見,竟多入駐了許多商家,體育館房間不夠,主辦方在足球場上又搭了大大的帳篷,多為賣秋冬服裝以及小商品和特產。傳聲一行看見這麼多人,且只有他們在賣書畫作品,興高采烈,以為將會滿載而歸,不料三天下來,眼睜睜看着別人買賣,獨不見有人光顧他們的檔口,偶爾來一兩個,也是些窮酸的文藝青年,別說是出錢買畫,就連看也看得縮手縮腳。這樣的結果,實屬要命的打擊,如泄氣的皮球一樣全都軟趴下,第四天,傳聲借故沒到現場,留下博勝和余菲看場。

  博勝把閑人齋的鑰匙還給余菲:“我以後可能不再上去了,你把鑰匙保管好。”叮囑說:“有空多去畫畫,別荒廢了。”又說:“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最好先別讓傳聲知道你有鑰匙。”

  “為什麼?”余菲詫異又失落,“你和傳聲都不去,那我一人上去有什麼意思。”

  “我們再上去,保衛科就該發現了,小心一點好。”

  “你在騙人!絕不是這個原因。”余菲盯着博勝,“一看就知道你在講假話。”

  博勝苦笑:“你和譚亮現在怎麼樣了?”

  “我就知道,你那麼喜歡閑人齋,怎麼會突然不想上去了呢!”余菲說,“原來是因為譚亮,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並不全是因為他。”

  “那就是你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是不是?”見博勝不回答,余菲繼續:“現在有女孩子喜歡和你在一起,你覺得沒什麼,不知道珍惜;到哪一天,你身邊一個女生也沒有了,你就知道後悔了……”

  利泉和譚亮已成陰影,揮之不去,儘管余菲言之諄諄,博勝都聽之藐藐,余菲見他一味推聾作啞,末了只得收回了鑰匙,不去多說。

  第五天,余菲沒再出現,博勝一人在檔口守到下午時分,迎來班上一群女生。可憐博勝不知道時間,所以忘記吃飯,看見同學來了忙問時間,皓純告訴他,才知道都下午四點多了,博勝餓了一天,拜託女生幫忙看着,得空才去吃了點東西,皓純見他這樣,離開時把她的手錶脫下來給博勝,因怕錯過回校的末班車,博勝也沒客氣,只說一聲:“回去了還你。”

  幾天後活動結束,傳聲弄一輛破三輪車載着他們的畫作返校,見到人傳聲便罵不絕口:“我現在猶如一頭困在籠子里的野獸,受盡屈辱。有朝一日衝破這牢籠,我要讓全世界都聽到我的怒吼。”

  他以為老天爺能聽得見他們的憤懣,但是卻只引來周遭的一片嘲笑:“你們啊,就是一個個憤青。”幾個文藝青年為了這事,墊光身上所有閑錢,看樣子回家的路費真要靠到街頭賣藝才能賺回來了。

  被冠以憤青的名頭后,博勝倒稍稍冷靜下來,把裝裱好的畫作一一送給了同學,雖然不舍,但只要同學們願意珍藏,總比自己留着發霉好,自然要送給皓純一幅,記得她曾經寫過一則下聯“毛竹少女筆意妙”,也記得她說過他的侍女畫得好,於是送了她一幅《仕女圖》,畫上內容正是皓純的《中國畫》——

  盈盈少女徘徊在幽幽的庭院

  弄青絲,婉約鑲嵌了窗檯

  香腮赤染,芳心已捲簾

  夜色濃,白月光咀嚼着無眠

  素手撥響琴弦,卻按下信箋

  翹首在詩畫冊頁里,羞澀你何時能看穿

  楊柳風,叩響了門環,靜靜小道在牆外

  你的路,蜿蜒向哪邊

  千年的裝扮,儲蓄了這容顏

  只為融接你初醒后的恍然心顫

  接下來的日子,常常有莫名的憂傷在博勝的胸口湧上,不知它的來由,不明它的目的。窗外的蕭條一如既往。

  -- 那麼多的民房手牽着手,肩並着肩鋪天蓋地的壓在大地上,單一的黑色屋頂與單一的白色牆壁,也像是受了強凍,一副枯燥乾瘦萎靡的摸樣。民房中有加工廠,不知道都生產什麼,只見連綿不絕地冒着灰白色濃煙,高高地升騰起來,籠罩在灰濛濛的天空中,迷迷濛蒙渾渾糊糊的。學府路兩邊的枯樹上,前幾天還死死抓着樹枝的三兩片黃葉終於飄落了,留下光禿禿的枝幹在風裡死去活來。

  ----多麼的無所適從,博勝揭開位子,便見裡面塞滿了書本,他滑動手指觸摸它們,不知道要取出哪一本來,記得自己是很久沒動筆寫日記了,於是把手停在日記本上。

  -- “日記日記,天天要記。一天不記,全部忘記。”小學時,博勝以為“忘記”的是知識,當時糊塗於知識怎麼會忘得那麼快,一天不記,根本不會忘掉學來的東西。現在,他恍然明白了“忘記”的意思,原來是指如果一天不寫,第二天便有不寫的理由,第三天則成了慣性,這樣一個月一季度不寫皆有可能,這不就是忘記了嗎,忘了毅力,忘了日記這個該每天做的事情。

  ----翻開很久沒動的日記本,打算記下剛才小小的感悟,不想掉下一張紙條,博勝有些激動,拾起來細看,還真的留有話語——

  無意中看到你的日記,沒辦法,真的太吸引我了,所以一口氣看完。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離開時把你亂七八糟的書本整理了一遍,坦白地說,不是因為偷看了你的東西。

  博勝細看紙條上娟秀的字體,心頭驀然一跳,留言的人竟然是皓純,她曾為自己抄寫過文章,如何不認得她的字跡。弄明白后,博勝一陣驚訝一陣歡喜,驚訝的是她會看他的日記,歡喜的是她有心整理他的書桌。驚喜之餘,放下紙條重新揭開位子,仔細查看,但大約是久了的緣故,卻找不出被她纖纖素手整理過的痕迹。怎麼就找不到痕迹了呢?怎麼以前會沒注意到呢?博勝悔恨交加,忙又攤開日記,他想也許從日記里能尋到她的目光,當翻遍日記,再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情緒再次跌落低谷。---

  -博勝盯着皓純的留言,呆坐在位子上出神。一邊子路看見他一個人對着本子愣在那裡,過來問他寫什麼。博勝頓一頓,合上日記本,看見子路手上拿一本書,反問他:“你拿什麼書?”子路遞給博勝讓他自己看,原來是《古今名聯賞析》,博勝看了記起一年級時皓純給他出的上聯,問子路道:“你這麼喜歡對聯,應該知道‘淤秋雨,寒靜庭’的下聯,是怎麼對的?”子路一聽笑起來,笑道:“量山柏,築陰台。”博勝一聽若有所悟,笑說:“梁山伯,祝英台。還真的對得巧妙。”子路又說:“這裡面有個故事:有個青年喜歡上了一個女孩,暗戀許久卻沒勇氣表白,一天傍晚,他約心上人出來,那女孩是早已明白的,一路上專等他說出心裡話,但青年吞吞吐吐只是羞怯,女孩急中生智,便出了這個上聯,青年對上后,女孩又說:醒觀酉時星,心如明月。青年聽了想一想帶女孩走到一棵樹下休息,把她擁入懷,笑着回答:休對樹邊人,懷抱紅顏。”博勝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有這麼個故事,當下暗想:為什麼皓純會出這個上聯讓他對呢,莫非她喜歡我?想到此處,博勝立刻打住,他討厭自己這樣自作多情。

  -子路見博勝若有所思,問他想什麼, 博勝笑道:“沒想什麼,你知道是誰出這上聯讓我對的嗎?”

  子路:“是誰啊?是不是我們班上哪個女生?”

  博勝幽幽說:“是皓純。”

  子路:“你不說我也猜到是她。”

  “為什麼?”

  “這還用問,我們班的女生只有她像個才女了。”

  怎麼會是這樣的回答?博勝失望至極。

  子路低頭想一下,又說:“皓純好像挺喜歡和你在一起的。”停頓片刻又說:“你也許不知道,我好幾次看見她一個人獨自站在陽台上聽你吹簫。”

  博勝一聽激動起來:“是不是真的?”一石激起千層浪,博勝感慨萬千:“她聽我吹的是哪一首?”

  子路想了想說:“你就只有《紅樓夢》吹得還可以。”

  原來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對於子路這番話,讓博勝兀自自戀起來,取了簫,放到嘴邊吹響了《葬花吟》。吹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子路說:“我差點搞忘了,我還有事要跟傳聲交代。”說完起身出來。

  到樓梯口,不料迎面撞見皓純上來,許是剛才拾得一縷柔情,博勝看到這女生頓然停住了腳步,然後痴痴地望着她,心底盪起漣漪:她好像越來越嬌嬈美麗了。皓純竟也在同一時間站定不動了,獃獃地也望着博勝,心底冒上幾分驚喜與羞澀:他好像又長高了。

  有些許激動,又有些許甜蜜,還有些許昏眩,交織着朝空氣中瀰漫。這樣互相注視,彼此吸引,徘徊猶豫,都忘記了語言,片刻后眼神驚愕錯開,博勝邁開腳步,皓純微微低下頭,博勝下樓,皓純側身,兩人擦肩而過,有輕輕的風拂動了皓純的發梢。背對背緩緩離開,有些不舍,有些惆悵,回味着彼此的眼神,好像明白什麼,卻又什麼都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