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愛情曲線的最高峰跌落,斷腸般的巨痛后,每天都能清楚地聽到一股液體穿過整個大腦,從眼角流出的聲音。
那不是眼淚,是鮮血。
(一)我告訴自己將在這座陌生的城市不久於人世。於是我每晚來到中心街區,決定把自己18歲的生命結束在這滴水成冰的季節。
本報訊:近日殺人惡魔在中心街區接連作案,現已有7名女子相繼遇害,都是被掐斷咽喉致死,政府懸賞50萬捉拿真兇。
一石激起千層浪,中心街區一時成為蠱惑之地,男女老少無不人心惶惶。天幕一降,街上冷清寂靜,百姓紛紛告誡自家子女不得外出。我獨自一人走在江南這座陌生的城市裡。雖說是江南,但這個冬天卻冷得出奇,隨處可聽冰雪壓斷樹枝的聲音。如果他在,是決計不會讓我在這樣的季節出門的,就算出來了,也會有他溫暖着我的整個身體。但現在,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在這樣凜冽的寒風中,我顯得寸步難行,不由自主地走進了不遠處的電話亭內。電話亭里,竟蹲着—一個男人!
“啊!”出於本能的反應,我失聲叫出,尖銳的聲音劃過寂靜的夜空。“不許叫,否則我殺了你!”一隻溫暖的男人的手迅速捂住了我的嘴巴。既然我一心求死也怕不了那麼多了,我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大約過了半個世紀,漸漸地感覺不到那隻手的存在,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是一張精緻男人的臉,濃密的眉毛下,眼睛里透着憂鬱而深邃的目光,竟怔怔地射入我的眼帘。我有些尷尬地笑笑.男人回過神來,“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不怕報紙上登的殺人惡魔?”
“反正我不想活了,被他殺了也好。”
“那你碰對人了,我就是殺人惡魔。”
“你不是。”
“?”
“殺人惡魔應該面目猙獰,像這樣……”我做了個鬼臉,爾後自顧自地大笑起來。不得不承認,我的骨子裡永遠有一些孩子氣,不是因為這點,他不會離我而去的。想到這,我蹲下身子,殷殷地哭了。男人也突然蹲了下來,從背後抱緊我.我冰冷的身體開始溫暖起來。他身上的香味在那一刻竟讓我有些許陶醉。他打趣地說:“乖乖,不哭嘍!”
凌晨,天空開始飄落細細碎碎的雪花,像凝結了痴情女子一生的眼淚,天使將它還原給人間。頃刻,雪花覆蓋了整個大街。
(二)我素手把玩着手中的高腳杯,看着杯中紅色的液體來迴流動着,紅酒的香味瀰漫在有節奏的DISCO里。
男人突然笑了:“你想死為什麼不在家裡自殺,跑到中心街來幹嗎?”
“我聽說自殺的人死後不得超生,只能遊離在五行之外.那多可怕,所以我想藉助別人的力量.”
“好天真,死亡不更可怕?!”
“但如果不能去愛,那活着比死亡更可怕。”我低着頭,看着酒杯里的液體在酒巴鬼魅的藍色燈光照耀下翻轉着,來回幾個輪迴。我感到男人被烈酒燒得灼熱的目光,“你愛上某個人,但他不愛你?”
“我愛他,但他不愛我了,我並不怪他,因為曾經他深深地愛過我,是我的孩子氣親手毀滅了我們的愛情.”
男人點燃手中的煙,兀自吸了一口,我說得有些激動,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酒杯,紅色的液體潑在男人白色的襯衫上,我站起身,慌忙擦拭着,他突然抱住我,把唇壓在了我的唇上。我的耳朵貼在他的胸口,清楚地聽到他激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他緊緊地抱着我,那一刻,我淚流滿面--
“多年前,他也是這樣抱着我,輕輕地咬着我的耳朵,吻我,撫摸我,但是現在我們回不去了……”
“他曾經那樣地愛着我,對我的一切百依百順。永遠忘不了那個秋季的傍晚,他的笑容像一幅絢爛的油彩營,我竟是那樣跌進畫里。但是我是一個倔強驕傲的女孩,我不允許我的愛情變得廉價或是裝飾,所以我固執地故意不理他,當著他的面嘲諷他,甚至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去氣他。記得那一次,我把別的女人介紹給他時,他那發瘋的表情讓我知道他有多麼地愛我.但我忘了,他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只擁有一份平凡的愛情,終有天,他會厭倦我的若即若離,終有一天,他會因此而離開我的.所以,當他生命中注定要遇到的女人與他邂逅,他就會義無反顧地離我而去。也許是上蒼的故意懲罰,那個女人--我的好朋友,曾經是我無聊地把她介紹給他,然後看着他鼻子氣得鐵青,兀自開心地笑。但當我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時,卻是那樣撕心裂肺般地疼痛。我獨自喝了很多酒,躲在廁所里快把胃給嘔吐出來了,天知道我有多麼地希望此刻他依舊陪在我身邊,天知道我原來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竟親手撕毀我的愛情,天知道我有多麼愛他!”
從那以後,我每天都在等他的短信或是電話,每天都期待着QQ上他的頭像能重新點燃,‘哪怕說的已經與愛無關,我也會感到一絲溫暖--’呵呵,田震的歌詞,多少年前我還唱不出歌者的感覺,那個時候我的笑容純真甜美,而現在呢……”
“我說過的,不論怎樣我都不恨他,他為了我與他的父母斷絕關係,前些日子他被查出長了惡性腦瘤.如今他正面容憔悴地躺在病床上,眼看着死亡一步步逼近。既然他快死了,我活着又有什麼意義呢?不能去愛,活着比死亡更可怕!”
我神情恍惚,不知覺中已經飲了大瓶酒。男人用手握住我要去取酒的手,擦去我滿臉的淚水,說道:“看着我,我叫魏知。”
我突然劇烈地嘔吐起來,吧台的驚異地看着我們,魏知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我,好像在解釋“我會送她回家的。”
(三)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陽光從玻璃里透進來正好照在床上。幽藍的牆壁,深白色的窗帘,垂下大紅流蘇。魏知正坐在床邊靜靜地看着,我已被他換了外套。這衣服顯然是他的,大得太不合身了。魏知見我醒來感到些許意外,問道:“你叫王芳?”
我點點頭。
“哦,早餐在桌子上,你快起來趁熱吃了吧,我要出去有點事。”說完他起身就走了,留下我空空地發著呆。
原來男人並不都很壞,長這麼大第一次睡在了一個陌生男人的家裡,而這個男人更不像大人們說的那樣,相反,他什麼都沒做,卻像一個照顧着自己孩子的父親。一時間,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但我此刻仍舊滿腦子是他的影子,那個我一直都深愛的男人,他現在正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嗎?我拿起床頭柜上剃鬚刀對準自己的手腕,深深地割下……
朦朧間我聽到鑰匙插進門孔里轉動的聲音,魏知突然回來拿東西.細心的他一眼就發現了我流血的手腕。
“你不是說自殺死後不能超生?難道你願意做孤魂野鬼?”魏知的語氣里有一絲的責備,但顯然更多的是緊張。
“我一心求死,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包紮完傷口,起身倒了一杯熱水,“那你還是選擇做中心街的殉葬品。”
我看着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說了聲“謝謝。”
“不用謝我,但答應我只能按那種方法去尋死。”
“恩。”
“我每天都在‘寂寞深藍BAR’等你。如果你來了,我們共盡一杯;如果你沒來,我馬上報警。你不會負約害我報假警被收監吧?”
“呵呵,一言為定!”
(四)這之後每天,我都在酒巴要打烊的時候推門而進,魏知早就守候在吧台旁,滿臉壞笑地等着。
“今晚又沒死成。”
“我說我就是殺人惡魔,決定權在我手裡,你就是不信。”
“切——那你就動手吧,我視死如歸。”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魏知在旁邊看着我,突然莫明其妙其妙地說了句:“我不會讓你死的。”
每次喝完酒後,我都是被他攙扶着回到他的家中,迷糊地睡去。我很奇怪,為什麼他不用上班還那麼揮金如土。直到有一天醒來,魏知坐在床邊,手裡拿了個小箱子交給我。
我好奇地打開它,裡面裝着七撮斷髮,還有一疊厚厚的美金。
“還記得一開始我跟你說我是殺人惡魔嗎?”他一把抱過我,我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
“別開玩笑了。”
“我不想騙你,那七撮頭髮就是從七個被我殺死的女人的頭髮里割下來的。”魏知用幾近懇求的口吻讓我相信。
我完全嚇傻了,眼前這個英俊的男的的面孔開始變得猙獰起來,彷彿他的身上都布滿了殺人的血.我努力掙脫他的手,瘋狂地奔回家.來不及多想就拿起電話撥通了“110”。
幾分鐘后,手機突然響起:“謝謝你,我終於解脫了,”是魏知的聲音,“打開那個箱子里的信吧,按上面說的去做,看完后把信燒了,快啊!!”……嘟嘟嘟……
我慌亂地從箱子里找出那封信,廢了好大的勁才把信封撕開,第一次發現他竟寫得這樣一手好字:
芳: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被警察捉走了。我曾經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可我的妻子是一個水性揚花的女人。這是我後來整理父母的遺物時,從他們的信中得知,他們看到她與另一個男人纏綿……我的父母於幾年前墜樓而死,我始終不相信這是偶然。終於有一天她承認是她把兩位老人從樓上推下去的,目的居然是為了得到10萬美金的投保金。我一怒之下把她殺了,流浪到這座城市,就開始呃不住地殺女人,殺那些風騷的女人。
但我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驚異於你與別人的不同,你的骨子裡透露的是一種清純善良的氣息,在那一刻,我想我就要毀了!其實那天第一次帶你到家時,我真的想立刻擁有你,但你純潔得像一支美麗的睡蓮,我怎麼忍心讓我罪惡的身體沾污了你呢?
這些日子,你每天都在夢裡呼喚着同一個名字,我想那一定是那個你最愛男人的名字吧。我幫你查了很資料,知道美國有家醫院能治好他的病。不過要12萬美金。
是你報的警,警察會自動找上門來,你一定要跟他們說我們只是一夜情。拿着那七撮斷髮去領賞吧,我的箱子里還有8萬美金,加起來應該夠你給他治病的錢了。記住,一定要好好活着,來世,我還在那個電話亭,等你。
魏知絕筆
我的心忽然鈍痛,我用手抵住牆支撐着自己。幾分鐘后,警笛響起。拿出打火機把信燒掉,冷靜地過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