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是你對我的承諾
作者：張漢九
1、陰雨密集，低溫持續，雷聲盈耳。一向成熟持重的秋季似乎也不想講道理了，非常霸道地侵佔了夏熱的地盤。
春蟲蟲六點起床，簡單地梳洗和用餐之後，便帶上雨傘、手機和手提包，叫了一輛人力車直奔西城客運站而來。剛到車站門口，就有幾個拉客婦女走過來，問春蟲蟲到哪裡去。春蟲蟲講了要去的地方，其中那位胖婦女帶她上了一輛大巴車。
車上稀稀疏疏的坐着幾個人，無精打采地議論着。春蟲蟲隨便把自己拋在一個座位上，打開手機，漫無目標地瀏覽着網頁。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有一個男子瓮聲瓮氣的問：“車子啥時候走？”司機師傅回答說：“就走。”
車子果然開出車站，朝西城方向蝸行。春蟲蟲關掉手機，眼球隨着窗外建築的變換而轉動。剛到西郊，車子卻停了下來。司機師傅說：“賣票的沒上來，得回去接賣票的。”於是車子又掉頭馳往車站。這時春蟲蟲才發現，那胖婦女果然沒在。
鄉鎮班車幾乎都是這樣，不拉滿乘客是不會走的。反正是開學第一天，到學校估計也沒有多少事情要做，管它什麼時候走。春蟲蟲又打開手機。車子轉了一圈又一圈，陸陸續續的上了幾個人。有的乘客好像有點不耐煩了，要下車。司機師傅才賠笑說：“這次真走。”
2、恆源中學地處縣城西陲，距離縣城約30公里，距春蟲蟲娘家僅2公里。上初中時春蟲蟲常常是步行往返於家校之間。她對恆源的一草一木都是懷戀的、都是有感情的。能為家鄉培養人才，能為母校繁榮做點事情，不也是人生中一件快意之事嗎？她都想好了，在恆源中學上班，回娘家居住，還像初中讀書時那樣，往返於家校之間，上可以愛崗敬業，無愧於黨的教育事業；下可以照顧父母，盡一個做女兒的孝心。
春蟲蟲漫無邊際地想着心事。車內話語嘈嘈切切，像水浪一樣一波波地湧來，又一波波的退去。大巴飛馳，把縣城遠遠的拋在身後。車窗外的樹木與田野被雨霧所籠罩，灰濛濛的跑向車后。城裡那種窒息空氣好像被車輪軋散了。
春蟲蟲感覺輕鬆多了，從來沒有過的輕鬆。
十多年前，她從恆源中學畢業，考取了縣城一中，之後又上了大學，做了教師。作為從農村走出去的丫頭，能分配到縣城八中任教師，在當時是何等的榮耀！她認識謝文廣之後，曾帶他回娘家二次，她想讓爹娘為自己把把關。謝文廣的身材長相贏得父母的歡心，老少爺們的讚美，春蟲蟲飄飄然。
結婚以後春蟲蟲才感覺到自己的婚姻錯得很離譜! 她感覺自己的世界異常陰暗潮濕。為了逃避這種離譜的婚姻生活，春蟲蟲狠命地逼迫自己學習書法。藝術這東西，不就是源於為應對生活中的無奈、寂寞、無聊，甚至孤立無助而產生的嗎？先賢們創造了書法藝術，將幽古的歷史信息藉助於筆墨流傳下來，並漸次融入到春蟲蟲的血液和靈魂之中。
十多年沒有來恆源了，學校現在到底是什麼樣子，春蟲蟲不知道。聽老爸電話中說，恆源中學的校貌還算不錯，只是教師多是最近幾年新招的。管它呢，到地方就知道了。她來到學校，已接近上午九點了，第二節課正在上。
3、恆源的面貌確有不少改觀，原來的磚瓦結構教室已被兩座高聳的教學樓所取代，夾路相對而出。寬闊的水泥路面，兩旁冬青碧綠，幾樹月季點綴其間，隆起幾座小小的火焰山。大門左側是門崗室，門敞開着。
聽到春蟲蟲的喊聲，門崗室里走出一個人，高個，偏梳，長臉，微胖，五十來歲。他自我介紹說他就是校長，姓孫。看得出來，校長對春蟲蟲的到來顯得很高興。
校長：“袁老師，可把你盼了。”
春蟲蟲：“校長，不好意思，我沒有來晚吧？”
校長：“不晚，不晚。”
春蟲蟲：“但願我的到來，不會給您添麻煩。”
校長：“怎麼會呢？你的到來，定能為母校增光。”
校長的手機響了，“不好意思，我接一個電話。”
春蟲蟲：“校長，您請便。”
校長出去接了電話，打完電話又說：“袁老師，你先在門崗室坐一會兒，休息休息，馬上我帶你去辦公室。”
春蟲蟲：“校長，我不累，現在就去吧。”
校長：“也好。”
春蟲蟲隨校長穿過一條直通的走廊，來到掛着“辦公室”牌子的門前，她站在門口就能看見室內的全部情況。書本桌椅，簡單普通，然而卻是整潔有序。
校長：“咱們學校條件差，是集體辦公，希望你能習慣。”
春蟲蟲：“我適應能力很強的，相信我能與同事友好相處。”
校長指着那張空閑的辦公桌說：“那就是你的辦公桌，你看還行吧？”
春蟲蟲回答說：“很好，謝謝校長。”
校長：“和你坐對面的也是九年級代課老師，姓張。你要了解班級情況，可以問他。”
校長：“你先在這兒休息一下，下課後教務主任就會把教本教案給你送過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春蟲蟲：“校長，您請便。”
4、春蟲蟲走到自己辦公桌前，掃視一下對面辦公桌，上面散放着歷史課本、教案、全解等幾本書，都是平開着的，然而亂得很有味道。教案上字跡剛勁有力，秀美中透露出雄強之氣，靈動洒脫宛如風行水流，觀之有春風拂面之感覺。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練帖人之手。“如此偏遠農村，還會有這等給力功夫之人？”春蟲蟲詫異！
“如果沒猜錯的話，你就是新來的袁老師吧？”踩着下課鈴聲的節律，走進來一個中年男教師，滿面春風地說。還沒有等春蟲蟲回答，他又說：“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張，代歷史課。這是你的教本和教學用書，你先看看。”
春蟲蟲快速地瀏覽了一下這位張老師，中等身材，衣服乾淨利落，滿臉和善，鬢角几絲銀白彰顯了他曾經的滄桑，明亮的眼睛像一匹青春駿馬，朝氣十足。
春蟲蟲問：“學校分我九年級數學課？”
張老師：“是的，校長說了，你是數學專家。”
春蟲蟲：“是嗎？我得感謝校長，給我如此高的頭銜。”
張老師：“課的事兒就這樣定了。這兩天你沒到位，我替你上一節。恐怕學生沒有學好，你可以重上。”
春蟲蟲：“張老師，你太客氣了。”
張老師：“大致介紹一下：咱們學校共有六個教學班，兩個九年級，你每班每周七節數學課，共十四節，相信你能做好。如果你工作和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儘管給學校說，學校會幫你解決的。願我們合作愉快！”
春蟲蟲：“既然學校這樣信任我，那我就試試。”
5、晚飯後，春蟲蟲陪爹娘看一會兒電視。她看了一下時間20:30，估計稻草人該在線了，便打開手機，見稻草人頭像高亮，即刻發去兩個字：“在嗎？”
稻草人：“春蟲蟲，我等你快60秒了。”
春蟲蟲：“等我啥事，稻草人？”
稻草人：“沒事，就是想看看你心情如何？”
春蟲蟲：“我很好，謝謝你，稻草人！我現在和爸媽住一塊。”
稻草人：“太好了，我終於解放了。”
春蟲蟲：“你說啥？”
稻草人：“說說你現在什麼狀況？”
春蟲蟲：“我現在已經在新單位上班了，感覺還不錯。從現在開始，我決定每天必做三件事：第一、全身心投入工作。第二、臨池學書。第三、網聊。”
稻草人：“你能這樣做，很好！用百倍的工作熱情，逃避世俗人生，既有儒家建設性思想，又有道家旁觀之超逸情懷。比之古人消極避世，或飲酒作樂、或遁跡江湖、或吟詩作對、或清談高唱等麻痹自己、自欺欺人的做法強多了。”
春蟲蟲：“可是，我現在的住處十分擁擠，臨池學書只能是一種幻想。”
稻草人：“這有什麼要緊，讀帖也一樣！或看點書學理論之類。我相信以後臨池機會會有的，麵包也會有的。”
稻草人：“我有一點不明白，你怎麼這樣喜歡網聊呢？”
春蟲蟲：“就想和你說說話，這不過分吧？我覺得這是我的必修。”
稻草人：“和我有啥好說的？我看這第三就取消吧？”
春蟲蟲：“不行！這是你對我的承諾！”
稻草人：“我承諾什麼了？”
春蟲蟲：“耍賴，是不是？”
稻草人：“哪敢呢？”
“閨女，睡吧！”從夜幕隙縫裡鑽出媽媽蒼老而微弱的聲音。
春蟲蟲：“我媽要我睡，我離線了，拜！”
稻草人：“晚安，春蟲蟲！”
（未完待續）
圍牆裡的愛情（之三） 標籤：裝在口袋裡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