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很不幸住了院。我當時很苦悶很懊喪,進院一股藥味撲鼻而來,讓我很不適應。
而當時住院的人如過河之鯽,將床位擠的滿滿的,一床難求。我也是等了一天,才得以住了院。醫生給我安排了8號病床,那是一個很寬大的病房,裡面擺放了六個床位,頗為壯觀,幾個老人直直的望着我,讓我有些退卻。
我進去時,只見一個女子蹲在地下收拾便桶。開門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向我看來,微微一笑,便低下頭去繼續忙碌開來。
夜幕漸漸降臨,由於大家都不熟悉。除了偶爾搭訕幾句便一家一家的親人寒暄着,氣氛有說不出的沉悶,但誰也沒有主動去打破。等到凌晨時,我被聲聲“嗖嗖”聲吵醒了。我餳着眼看了過去,只見她爬在一張几上吃飯,凌亂着頭髮,微眯着眼睛。我當時,有氣有笑,幾乎要罵出來。事實上我也罵了,我喃喃着,神經病啊,半夜三更不睡覺吃東西,真是個怪胎。勞累睏乏使我輾轉反側一番后,迷迷糊糊的睡去了。朦朦朧朧中,我被穿衣聲吵醒了。我拿過手機一看時間,才7點不到。我暗罵道,怎麼回事,怎麼又是她。我暗暗決定去找我主治醫生給我換床位,我再也無法忍受她了。我是病人,我需要足夠的休眠,幾次三番的被人吵醒,我的病怎麼會好的快呢,我自言自語着。一整天,我的頭都很痛,精神葳蕤。我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翻開被子出去洗漱。
一件奇怪的事在蔓延着,每當她買了什麼東西或者她親戚帶了東西來。她都會捧過來讓我們吃,幾位老人歡喜的接過了。她最後來到我的床邊,遞過來一隻梨,我搖了搖頭表示我不吃。她也不勉強,悠然走過。我心裡莫名的升起一團火,什麼情況。給其他人時,你再三的勸他們品嘗一下,而到我這裡你象徵性的伸伸手,我也不過退讓一下,你就走人。我昨天被你折磨了一天,你還不高興?大家津津有味的吃着,聊着。而她靜靜的坐在她奶奶身邊,一臉的疲憊。而且我注意到從昨天我進來時,就沒見她吃過東西。我越想越覺得奇怪,只得給她貼一個,瘋子,怪人的標籤。中午時間,她伺候完她奶奶后便隨意的拉過一條毯子就一頭栽進了那空床上,閉上了眼。她奶奶一方面胃痛另一方面雙腿癱瘓只能坐輪椅,一般小便就在病房內解決。儘管,那女孩會即使處理掉,但一股淡淡的臭味還是遊盪在病房裡。她奶奶,滿臉皺紋,頭髮稀疏斑白,瘦小無力。她頭上自始至終戴着黑色蓋頭,我隱約猜出了她是個回民,對於他們的習俗我淺顯的知道一些,“他們吃食很有講究。”她蜷縮在床上,臉上有着化不開的雲霧,愁苦,似乎還有淡淡的說不清的悲傷。她動了幾下身子,喊了起來,素素。只一聲,我看到那快要人事不省的女孩彈簧般的躍了起來。眼睛微微睜開了一線,張望了幾下又倒了下去。我在觀察着這一幕。我看到,她奶奶的臉上有了一絲怒意,老奶奶便扯開嗓子喊了起來,素素。那女孩,“登”的彈了起來,“簌簌”的穿上了鞋子。幾下走到了她奶奶身旁,也不說話。拉起一張毛毯,扶着她奶奶蹲在了便桶上,我立馬扭過了頭,拉過毛毯蓋住了自己,與外界隔離。時間在靜默中緩緩流過,晚飯時間到了。這時,爸也來看我了,他臉上掛着慈祥的笑先向幾位病人和家屬打了上招呼,然後為我打包了熱騰騰的面片。我看着那熟悉的的飯,聞着那香味,看着父親的笑臉一勺一勺的吃着。而病人還有家屬也有滋有味的吃着打包而來的飯菜。除了一人,就是那叫素素的女孩,此時她滿臉的疲憊,乾著嘴在細心的喂着她奶奶。我,很不解。我記得她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了,就除了昨晚,難道她不餓嗎?我滿臉狐疑的打量着,似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她朝我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護士一日三次準時的為我們測血壓,量體溫。我總會說,我就不用了,便搪塞過去。她們臉色微微一變,也不強求。
三位奶奶,一位大媽喝着她們的草藥,滿臉的苦色。我臨床的大媽朝我一笑,搭訕着,你是一名學生吧,我點點頭微微一笑。她又關切的問道,你怎麼了?我說,嘴巴腫了沒什麼大事。她哦了一聲,躺了下去。那邊廂,一老奶奶顫抖着手,向我問着,小夥子你怎麼了?我看到她的整個身子在抖動着,我猜想這應該就是她住院的原因了。看到是位老奶奶,我立馬坐了起來回著,奶奶,嘴巴有些腫了沒什麼大礙,她疑惑的的看着我,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話。我捂着嘴,說著跛腳的話。她只是說,你們年輕人,不礙事,好得快!我還一感激的微笑躺了下去,父親就躺在我身邊,我看得出他非常勞累,所以沒什麼其它大事我都不會打擾他。其實,與我,我一直都沒有把自己看做一個病人。在大學,我早已學會了自我料理,自我照顧。而從昨天到今天父親也沒幫到我什麼。當然,我心裡是一點都不怪他的,這都是我的意思。開藥,找主治醫生,交葯都是我一人完成。彷彿,病的是我父親。而且我還再三叮囑家人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的病情,我說這沒必要,幹嘛讓他們擔憂呢?我只是說話不流利了,對於自己的病情我也不是太擔心,我擔憂的是我要住多少天?我在乎的是,我要快去青海湖遊玩。想着想着,我睡著了。還沒進入夢鄉,就被吵醒了。我坐起來,暗罵著怎麼又是她?她奶奶在劈頭蓋臉的罵著,而素素極力的反駁者,什麼,我整日價的照顧你你還罵我,你看你的兒子女兒來看過你幾次?我每天管你的吃喝拉撒你還罵我?她奶奶一時語塞,只是瞪着眼紅着臉一時氣結。而素素卻撲哧一笑,為她奶奶蓋起了毛毯扶着她躺下。抱歉的朝我們笑笑,一會兒又進來了幾個家屬,帶着瓜果還有其他奶子什麼的,圍坐在大媽身邊。不一會兒,有人扯開一個塑料袋,裡面瀰漫著烤鴨的香味,那人毫不吝嗇的從南邊靠牆的5號床位一一叫我們品嘗,我不好拒絕也夾了一塊吃了,真是香嫩柔軟,我連連讚賞着,可素素和她奶奶卻什麼也不吃,我只能以這可能和她們的習俗抵觸做解釋。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才聽出原來素素在閉齋,就是白天什麼都不能吃,不能喝。只有到了晚上才能開齋。當時,我很震驚覺得不可思議,居然有這樣的習俗,太沒人性了。而很多我想不通的事情至此也豁然開朗,我再也不暗罵素素了,反倒對她有了真真的理解,體諒。暗自說著,“怪胎也真是不容易。”隨後的幾天我們漸漸混熟了,對了還有一位丫頭叫真真,就是那5號老奶奶的孫女。每天有了她們的陪伴我心情一片開朗,一陣舒暢。我很慶幸我能遇到她們,沒有她們整日的喋喋不休病房一定是死寂的,而與此同時家屬們其他病人間也熟悉了起來。本着,醫院不分你我的理念,大家但凡有東西就會互相分享。雖然我不喜歡吃零食,但每天或多或少吃他們東西多了,我就不好意思。只好出去,買一下水果回來發放給她們。還會主動問他們,誰不出去,我給誰帶飯!
而素素和她奶奶之間的吵鬧愈演愈烈,奇怪的是素素吵完后總是會主動陪着笑,去安慰她奶奶,惹得她奶奶只好釋懷。我在一邊說著,“奶奶一會兒我給你準備個木棒,她不聽她貪睡你直接就敲不要浪費口舌。”素素轉過身啐道,哼,你真壞,壞蛋。余后的日子裡我跟她接觸的不多,但我心裡一直都在關注着她,她的一舉一動舉手投足我都不會放過,我總覺得我該為她做些什麼,為這個孝敬的女孩做些什麼。無聊之餘,我打開電腦,敲下:
“病魔來的何其突然,以至於我的很多計劃化為了泡影。
住院於我而言是第一次,難免有些不習慣。但當病室里出現了兩個小姑娘以後,事情有了根本的改觀。
兩人年紀約莫16歲左右,一人扎了個馬尾辮,顯得簡單而利落。略顯暗淡的肌膚在明亮的眼眸下有了光澤,有了生氣。純正的笑臉足以融化這醫院的寂寥,足以打破我住院的沉悶心境。修長的身段,緊身的牛仔褲使的她看起來相當高挑,以至於給我一種壓力。腳蹬一雙NIKE鞋為她披上了神秘的面紗,令我無法揣測她的家境。讓我驚訝使我受寵的是——她是個回民。對於這個民族我一直都有一探究竟的心理,我想了解他們的風俗他們的習性,在短暫的接觸中,她給我最深的影響是特別孝順特別敬老。想來,這隻不過是這個民族張力的一個方面,他們更多的可敬之處,我想會在流失的時間中顯山露水的。
大大的眼睛,骨碌碌流轉的眼波會在不經意的一瞥間在這逼仄的房間內留下絲絲溫暖。挺翹的鼻子縱使在渾圓的臉龐中也勾勒出了線條。經久不息的笑臉在房內慢慢的擴散終於感染了所有人,即使是病人也會變得生龍活虎,精神奕奕。但讓我鬱悶的是她好像睡覺不脫衣服的,我覺得這樣一定很不舒服。讓我感慨的是彷彿她們都有無盡的活力、精力。在某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很蒼老。她的名字叫馬靜。
還有一位,皮膚也黑黑的,但在那天真的笑臉里一切都變得美麗起來。她喜歡把頭髮隨意的挽成一個髻,並沒有用絲帶捆綁,看起來簡單而隨意而真實。爽朗的笑容,自然的舉動、勤快,熱情使得她由內而外散發著一種美,一種真。習慣性偶爾性的普通話總是我僵硬的嘴唇不由的牽起一絲弧度,儘管說的不好但精神絕對可嘉。看吧!剛讚賞了她,她便附和似的送來了餅乾小吃。
她同樣身材高挑,不一樣的是滲雜着苗條。
她同樣孝敬,同樣敬老。她叫珍珍。
我很榮幸能夠住在4—9病房,儘管有點吵,熱鬧才是要首的,不是嗎?”
而當我專心致志的敲打着這些時,她們兩個一左一右的看着笑着,而後微微一笑。贊道,寫的不錯嘛,我搖搖頭,合上了電腦。問素素,你們回回還有什麼其他習俗啊,給我說說?她有些羞澀的走開,拋來一句你可以百度的,哪裡都有。我說,我不相信度娘的。她也不管,坐在她的奶奶身邊逗弄她,惹她生氣。
後來病房裡又來了一個女孩,剛剛高三畢業。我們幾個人幾下熟絡了,聊得好不暢快。晚上,我邀請她們到廣場去轉轉。珍珍,那女孩兩人欣然同意。而馬婧(素素)卻搖頭微笑。我們也不勉強,便三人一起出去。華燈初上,搖紅曳翠的夜景讓我們駐目觀賞,有多久沒有逛過夜景了,我都不記得了,我自問自答着。正當我們揮舞着熒光棒手舞足蹈時,珍珍喊了起來,是馬婧是馬婧。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她有些佝着背,手拎着盒飯有些孤單的匆匆走過,那身影讓我一陣辛酸,我有些莫名的同情,又有些莫名的自責。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但我的心裡一直裝着她。我們買了四本雜誌,每個人一本作為紀念。還給她留了熒光棒,一陣追打嘻戲后,我們歡聲笑語的回去。她默默的陪着奶奶,無怨無悔。
她和她奶奶是第一波出院的,從別人的口中我得知原來她父母離異,她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拋棄她嫁了別人。而她是自願(也許被迫的?)的來照顧她奶奶,白天黑夜,不離不棄。其實,她帶走的不止是熱鬧也帶走了我們的心。而據她發信息說她又要忙着去她舅舅家的飯館,跑堂。在信息往來中她不止一次的對我哭訴:“我真的好累,我受不了了。我想回家看點書,好好睡一覺。可我舅舅說,我離開他的飯館就和我翻臉。”素素有一次對我說,“她很懷念醫院的日子,她說在醫院她很開心。我說,是,我也是,鼻子酸酸的,眼睛里不知何時有了水霧。”我緊緊的閉上眼,回想着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我忘不了,我在針灸治療時,忍受着鑽心的疼痛,呻吟時,那默默注視着我的眼神。我更忘不了,她走的那一天大家都主動幫她搬東西去送她,而我獨自一人躺在床上,心痛如絞。
她走後,醫院終於露出了它的猙獰面目,冷清,藥味,孤獨將我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