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目中的厚畛子一直是神秘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在九十年代前後,遊人在太白山遇險失蹤的報道時不時見諸報端,常常牽上厚畛子;二是厚畛子隱在秦嶺深處,雖然從漢中經佛坪至西安穿行秦嶺,也看見過深山峽谷一側有去厚畛子的路標,但只是見其名而未見其身影,尤增神秘的感覺。
零七年六月初的一天,經友人介紹與引領,沿着逶迤崎嶇的山路、伴着蒼翠巍峨的大山和嘩嘩的水聲,行進了約九十餘公里,才見在綠色的汪洋大海中出現了幾幢漂亮的房子,友人說這裡就是厚畛子鎮了。我心想,這哪裡是鎮啊,不就是五六家連建在一起的新房子么。沿坡上百十米,見一紅白相間的牆飾的四合院坐落在翠綠之中,顯得格外的漂亮而幽靜。門柱上分明掛着厚畛子鎮黨委和政府的牌子,我才相信這裡確實是厚畛子鎮機關所在了。據友人介紹,這兒全鎮只有三千多人口,而面積達一千多平方公里。
要不是有了柏油路和現代化的交通,這裡真有晃若隔世的感覺,有的山民也許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這一重又一重的大山。現在當然好了,便捷的交通不僅可以把滋養了不知多少年的山珍與淳樸帶到山外,而且山外的所謂文明也湧入了山裡,這不僅改變了厚畛子人的生活,也變化了他們的思想。廢棄了的木板房或木閣樓帶去了千百年質樸卻陰暗的生活,新建築的水泥平房或兩層樓開闢了新紀元舒適而明亮的新生活。房前是菜畦果樹,溪水潺潺;屋后是蒼翠的大山,山花爛漫;院里引來了清澈的山泉,浸潤與滋養着天然的花壇,綠的清脆嬌嫩,彩的鮮艷奪目;鳥兒在房前屋后自由的鳴唱,村民在田裡自在地耕耘;菜蔬全是自種自養的,從來不施化肥農藥,純天然,無公害,難怪我們遇見了幾位七十多歲的老人眼不花,發不白。
厚畛子真是天然的避暑勝地,雖然山外是炎熱的夏天,可這裡晚上睡覺要用電褥子,白天也要穿外衣。這裡的山很綠,到處是滿眼綠色,蒼翠欲滴;這裡的水很清,到處是瀑布飛雪,清涼刺骨。聽說每年伏天城裡人酷熱難耐,紛紛來到這裡,那時僅有的“避暑山莊”、就連“農家樂”都住滿了,有好多“貴客”索性就在車裡“露宿”,涼在其地,樂在其中。
厚畛子是距離自然最“近”的生態公園。沿着山溪一路走去,這裡幾乎沒有水泥或是石條鋪就的台階,只有人們踩出的一條羊腸小道,雖然走起來不怎麼方便,但確實消除了人與自然的隔閡,從身體上能零距離地碰觸自然,從心理上更能近距離地感受自然。行在此山中,時而樹林蔭翳,灌木叢生;時而豁然開朗,山巒環抱;時而水流隱匿而濤聲依舊,山花惹眼,鳥鳴左右。這裡遊人稀少,沒有遊客擁擠時的喧囂,身在大山深處,那靜謐、那空曠不親身感受是不容易體會的,其時你會覺得自己是那樣的渺小,自然界是那樣的博大。聽着那不絕於耳的濤聲,望着那奔流不息的水流、橫七豎八的千年古木在漫漫地腐朽,茂盛的喬木、灌木生生息息,這時你會作何感想?
厚畛子人是厚道純樸的。同行的老雷一見就知道憨厚樸實,他時不時地給我們介紹着這棵樹、那種草是名貴藥材,還有那山民架在山腰的土蜂箱,那才是真正的蜂蜜,在沒有開發的山裡應該怎麼走才不至於迷失方向等等,我開始覺着他對大山知道得太多了,簡直就是一位“大山博士”,他不僅是厚道純樸的,更是機敏智慧的。有一件讓我們非常感動的事。那是第二天的清早,當我們還蜷縮在小木屋溫熱的被窩裡的時候,老雷已經隻身跳進冰冷刺骨的池水裡給我們抓了一條魚備作午餐的一道特色菜肴。聽了這個過程,我們感動、內疚,不知從何說起,而老雷還是一樣的平常和熱情。老雷與我們是初識,我們於老雷無功,老雷也無所求於我們;我們事先既沒有提起有關厚軫子“魚”的事,更沒有給主人有所暗示,老雷卻給了我們“刺骨的”友情和驚喜,真是讓我們感激不盡。於是,我常常在想,人的純樸和友好(哪怕是初識的友好)是不能拿天平來量的;但是我僅用舊時的顯貴創下的損人而利己、痛人以悅己等等類似的故事來簡單的相當和考量,老雷這份友情至少也是沉甸甸的,當然更沒摻雜半點假意和做作。
魚上桌后的形態和滋味我早已沒有了印象,只是常常回想起老雷、我友情的債主,我的心裡常常是甜美而愧疚的。
(2008年6月25日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