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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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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多年來,只有兩件事我願意樂此不疲地堅持。一件,是回家。一件,是鍊字。

  我通常會把寫文字稱為鍊字,大抵不過是因為,寫出的每個字,至少要對得起那顆洞若觀火的心。

  我記得在荷花市場把它買來的時候,那只是一本廉價的書,連五元錢都不到,可就是這樣一本書,我竟讀了七八個年頭,也不是沒有買過精裝版的,只是每次捧起來讀時,總有一種背井離鄉拋妻棄子的感覺。我已經習慣了它的蠅頭小楷,但每次心底都會有一種落地為安的歸屬感。我想,一本書,是一個人的歸宿。後來,連書皮都已年老色衰,爸爸親筆寫的“紅樓夢”三個大字卻依舊蒼勁有力。劣質的紙張遠遠比不得宣紙之鐘靈毓秀,卻與那些昂貴同有一份書香門第的氣息。

  人不如書吧,人尚還分成三六九等,可你捧起書,就是讀書人窮書生在貧一點就是酸秀才了。你看,書是不分貴賤的。你萬萬不可拿你狹隘的世俗思想去對一本書評頭論足。你既沒有它博學多才,也沒有它包羅萬象,你不過是活了不有百年的俗物,而它可以傳世千年,萬古流傳。

  還可以記起高中那會兒,不喜歡高三那位循規蹈矩的女老師,那時候年少氣盛,眼裡容不得不喜歡的人,每次聽她的課,都像站在慕名而來的大海,卻不由得大失所望,海水不藍了,也不流淌了。為了背水一戰,窗外的蟬鳴我們都連上抱怨,那馬革裹屍的決心,到如今想來都真實地有些觸目驚心。

  時下這個年代,書店已經多年不再裝修,書架上的書也漸漸哀嘆歲月催人老,時光已晚。走過書店的門口,都會感到一股“門庭冷落鞍馬稀”的氣味撲鼻而來。我們從小學背上書包的時候,就像蝸牛一樣背着一殼書,到現在對書已經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我們好像大半輩子的時間都用在了讀書上,回想起來,卻只覺自己從未讀過一本書。

  我想,人教版出台的那些教科書,應該不叫作書吧。它由始至終都透着一股子拍案叫絕的束縛。我從高中開始,把應試教育稱為八股,覺得它甚至還有些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本書,起碼應該擁有一種力量,可以驚醒你沉睡的靈魂,而不是以摧枯拉朽之勢毀掉你所有的想象力與世界觀。

  人的一輩子都在與書為伴,語文數學英語政治歷史地理物理化學,到大學為你分門別類的專業課本,我們好像從中汲取了極其豐富多彩的知識,我們打着大學生的幌子,彷佛可以語壓旁人,說出的話在他人聽來就是金科玉律,只是到了畢業我們才發現,那些白紙黑字還配着官方圖片的書什麼都不曾給過。

  人至少應該有那麼一兩個十年,像一本百讀不厭的書,你不必可以籠絡清高,去做一個無書不歡的人,哪怕食不果腹也要買一本書來讀,這樣的讀書人,他的腦袋往往和他的胃一樣空。

  也許我是不幸的,可選擇會計是我心甘情願的決定,沒有什麼陰差陽錯,只要你在心中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為文字與書留一所房子,它就會回以你一座開滿鮮花灑滿陽光的城市。我一直唯心主義地推崇“精神駕馭肉體”,也一直如此這般地讓自己執念至此,“即使十年後,那雙做假賬的手,也依舊可以寫出這世間最獨一無二的文字。”

  如果我是一個人偶娃娃,那麼那些如書的文字和如書的書,就是我金鋼鐵骨的支架。

  有人問過我,寫那麼多的文字,從來沒有發表,為什麼還要堅持?也有人問我,現在的人都不喜歡純粹的文字了,你還寫它有什麼意義?

  這些問題對我來說,是不堪一擊的。只是長時間以來,略讀了些佛家禪語,多少也學會了悟。當我的腦袋浮現出一排一排的文字時,我便已經欲罷不能地要提起筆來。就好比人要吃飯睡覺一樣,我的生活已經與文字合二為一,你要把這融為一體的什物從我身體里摘去,相當於拿走了我一半的生命。那麼,別的問題,就無需多言了吧,你肯拿你一半的生命去換取錢財功名嗎?這些,大可以在我死後實現,我生前大可不必匆忙正名。出版印刷只是一種形式,從來都不是一種證明,也從來不可當作你寫文字的目的。

  從文九年,每一篇文字,都是我的孩子,無論是否好看,我都一樣喜歡。每次翻着初寫時的文字,文筆稚嫩生澀,甚至有些傷於生硬堆砌,可那些是當時的心情,我可以用評論家的眼光去否定一篇文章,卻容不得否認當時的心情。

  我不知道天空在想什麼,正如天空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女孩子,不能有一顆養尊處優的心。我以交予文字九年生命,那麼剩下的半百餘年裡,我便要我的文字,有一座自己的房子,我是住在書里的孩子。寫文字的人,不可以有一雙珠光寶氣的手,那些群星璀璨萬物爭輝的奪目,都不應該鑲嵌在文字上。這雙手,大可以粗糙生滿老繭,也可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更可以弱柳扶風稟性純良,卻唯獨不可以觥籌交錯將固步自封無病呻吟熟爛於掌心。

  活在當下,總要找些什麼來讓你有希望從而堅強地活下去。可以是水乳交融血濃於水的親情,可以是天長地久矢志不渝的愛情,可以是朝夕相處同舟共濟的友情,也可以只是一本讀過多年的書,人總要追求些什麼,才使自己不致白活。

  我們生活在一個孤掌難鳴的時代,站在一個城市的門前,心不在焉。沒有人會去探究你的靈魂去了哪裡,沒有人聽過我們從小到大的抱怨。我們從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長成一個冥頑不靈的大人,再也不可能潔身自好,一塵不染,走出的每一步都寸步難行。我們有着孩子的恐懼與害怕,有着大人的忙碌於奔波。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告訴我們沒有永垂不朽的豆蔻年華。

  多年來,喜歡寫青春日子裡獨有的傷感文字,不過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可畢竟這段傷感長在陽光下,擇日逢春發。而當我們老去,再也不會輕易地對一個人相見恨晚一見如故,而是百般警戒千試萬探時,那麼,我們已經在老去。我只是藉著文字的不死之身,讓自己長命百歲。

  文字與書,是我堅持了九年的事,我可以明目張胆地說,以後的十年二十年甚至到我垂死老矣之際,風燭殘年的我,會因為文字而鶴髮童顏。它像我的呼吸一樣,但比我的呼吸要活得更長。

  來生,不若做一本書。

  此生如書,此生有書,此生為書;此生不可無書,此生不可棄書;天下之大,唯書容我身輕如燕,靈犀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