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見這個文題,我立即側頭冥思,期待靈感一現。
我的目光擠過窗帘上的一絲縫隙,一下子重重地撞在了外面的樓盤上。我伸了伸長頸鹿式的脖子,努力地朝更遠處探尋。樓盤,全是密不透風的樓盤。它們一個個挺立着水泥築成的脊樑,仰着鋼筋緊箍的“鐵頭”,用巨型廣告傲慢地張揚着自己的身價……
哦!“城市的森林”。我的心微微一顫,突然有所頓悟:為什麼許多人都這樣呼喚如今的城市
不由地,我想起了老家。那偏遠的山鄉里,真真切切地、鬱鬱蔥蔥地、生長着一片茂密的森林。祖父就在那森林裡過了一輩子,如今已老得如同一珠枯木;父親則靠那片森林發了大財,成為鄉里的首富。我,自然也沾了森林的光。本是農村娃兒,父親卻挺着啤酒肚把我送到了城裡。童年的夥伴們眼巴巴地目送我,淚汪汪地朝我揮手。那刻,感覺真是爽極了——進城念書,我多麼期待的事兒。
起初,我就像一匹狼貪婪地注視着這個叫城市的地方。手裡捏着父親丟下的一大沓鈔票,我近似瘋狂地啃吃城市的特產——麥當勞、漢堡……只到我發現兜里的錢突然不翼而飛。我耷拉着頭穿過馬路,一輛喧叫狂奔的轎車“咔嚓”一聲,差點把我帶進天堂……
那天夜裡,我忽然有些恐慌。抬頭,黑幕一樣的天,一排排魔鬼似的樓房鱗次櫛比;環視,霓虹閃爍,如一雙雙噴火的眼睛;靜聽,滿耳儘是喧嚷吆喝,像惡鬼的嗚咽……我開始想那片森林。就在前幾天的晚上,我還在那森林裡歡快地抬頭望天:星星眨眼、螢蟲飛舞、蛐蛐低吟。祖父輕咳一聲,那條大黃狗便蹦跳而來搖頭擺尾……
想着想着,我安然入夢。哪想到 以後的日子,生物鐘竟給我安排了這樣的“每日一想”。那是我心靈最為愜意的時候啊,儘管有時只是一剎那間,只是清歡一刻。
在城裡的第一次考試,我名落孫山。垂頭喪氣地回到老家。父親正推着轟鳴的伐木機器,他終於又放倒了一棵百年老樹。他嘿嘿地笑了。轉過身見我木頭似地立在那裡,臉上立刻堆起了皺紋,如同那樹樁上的圈圈年輪。“你還有臉見人!”父親狠狠地罵道。我心裡明白,和藹的班主任早已在電話里和父親作了“溝通”。“只有這點分,哪能上重點啊 ”我完全能夠想像,班主任打電話時的語氣和模樣。
祖父扛着一把鋤頭回來了,雙手顫抖着給我摸來一個鹹蛋。如同在他鄉遇到知己一樣,我滔滔不絕地向他傾訴起來。城裡的同學成績超好,我跟不上;他們的英語發音標準,我趕不上……說著,我的淚涔涔下落。祖父的臉上抽搐着塊塊枯黃的肌肉,猛吸了幾口旱煙,忽然說:“別怕!搞不好就回來,飯有吃的……”
“屁話!”父親一邊數着賣樹的鈔票,一邊罵道。
深夜,月滿樓上,我遙望童年的那片森林。忽然發現她已不再“豐滿”。黑土地上多了一排排的樹樁,宛如墳頭的墓碑。樓下,父親正和一幫有錢人喝酒。“把城市搬進山裡來,乾杯!”我聽到這樣的話,心裡猛地一顫。
我又要上學了。父親滿臉嚴肅地開着車送我去城裡。祖父拍着車窗,厲聲說:“不要瞎搞!”我知道老人家的心事,他是說給父親聽的。
……寫到這裡,我忽然發現作文格子快滿了。大驚!我在考場上胡思亂想,胡亂塗鴉,竟然把語文老師的叮囑忘得一乾二淨了。這下如何是好 跑題了怎麼辦 考不上重點怎麼辦……
我的脊樑上已冒出冷汗,心如撞鹿。忽然又記起昨晚祖父的電話:“別怕,考不好就回來。跟着我在森林裡幹活,餓不死人的。”呵呵!是的,怕什麼呢 權作為一次夢遊,一次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