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煩人的事,是接到獲獎的通知。
我的東西你好好看了嗎?如果是,說說感受嘛。怎麼動不動就是“突出貢獻”、“一致好評”,最後封一頂很不符合事實的帽子?這樣的做法,令我惶恐,令我心虛,內心深處,彷彿做了賊一般。
每每受到這樣的通知,唯有付之一炬。還能怎麼嘛?
我只在乎您的感受。您,就是那些讀我作品的人。
想起了日本的一部電視劇,劇中有個父親,從不苟言笑,十分缺少言語。他大約也沒有明顯的才幹,常常呆在家裡做家務。
他會煮咖啡。
每次他極其認真地把咖啡煮好,給客人上好,就退在一邊,沉默地看人家喝咖啡。
原來他在觀察人家臉上的神色。如果人家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他就感到十分幸福。如果人家臉上現出了勉強、不悅等神色,他就會感到痛苦。所以,人家喝咖啡的過程,他的精神十分的緊張。但他的外表,安靜得像一尊塑像。
也有的客人,喝完咖啡就匆匆的離開了,完全忽略了那個等着他說出你真實感受的人。
這時,那個男人會問一句:您喝好了嗎?
是啊?您喝好了嗎?
客人會為沒有仔細品味他的勞動而羞愧。
如果客人真誠地說一聲:您煮的咖啡真好,就是還略苦了些。
那他會感動半天,還會死命思考那麼一點點偏差的所在,思考不止,實踐不止。
這個人,是我的偶像。
我不在乎那些子虛烏有的名譽,我只在乎您的感受。因為,我的勞動,就是給您的。
因之,當您在消費我的勞動的時候,也希望望你不要在乎人家的言辭。人家離這遠,產品就在你的面前。
比如一隻紅蘿蔔。
好不好,你品嘗一口。
您千萬別管人家怎麼說。
人家說的話,不外乎這樣的——
這蘿蔔是某國總統吃過的。
這蘿蔔是從某國引進的。
這蘿蔔是獲過****記錄的。
這蘿蔔曾獲千萬元拍賣記錄。
這蘿蔔不叫“蘿蔔”,叫“生命之舟”,曾獲……稱號。
反面的評價不外乎這樣的——
這蘿蔔是某貧瘠土地產的。
這蘿蔔曾賣三分錢一斤沒人要。
這蘿蔔,嚇!土裡長的,沒有絲毫的身份!
我的客人,我的上帝,您別管別人怎麼說好嗎?您,品嘗一下好嗎?
你說:這是一隻胡蘿蔔嘛!
對呀,對呀,這就是一隻胡蘿蔔。這時我的心就會有些許的感動。
這蘿蔔,水分挺多的!
——對我的蘿蔔最真誠的誇讚。
這蘿蔔有點甜。
真的嗎?太謝謝您的誇獎。
這蘿蔔味道獨特,我喜歡。
——還有比這更好的評價嗎?
這蘿蔔,我吃着舒服。
——哦,哦,我的成功!我的榮耀!
這蘿蔔真好,簡直跟金子一般。
這話我不愛聽啊。蘿蔔就是蘿蔔,怎麼跟金子比上了?
是啊,我只在乎您的感受,還有比這更應該做的事嗎?
那麼您,就認真地品味一下吧,如果蘿蔔苦了、淡了、糟心了,那也直說,種子還在呢,土地還在呢。
我真誠的心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