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我正讀大二。英語裡面稱大二學生為sophomore,其定義為‘我知道,我不知道’。第一次知道,被國人嗤笑的語言也有些許博大精深。
宿舍不是童話里的面朝大海,窗前是大片的籃球場地,有趣的是,無論颳風下雨,還是朝陽曉露,球場上總是聚集着赤裸着跑着叫着的成群的工科男。我也是工科男,但卻不喜歡運動,更不用說籃球這種劇烈運動,但是我卻喜歡觀賞。當時的鐵哥們兒L君和T君酷愛籃球,作為院隊的主力,自然是有兩把刷子的。坐在窗前,有時端一杯白水,有時夾一支粗煙,看着場上的狂躁的進程,整個的脈搏隨着場上空氣的浮動而舒張。
不過,我更喜歡的還是在深夜裡坐在案前徹夜觀看足球比賽,沒有固定的球隊,沒有固定的偶像,一看就是整宿。足球能帶給我莫大的刺激和歸屬,一種快然的精神出軌,尤其是在深夜裡,就像是偷食禁果后亞當帶給夏娃的痛的快樂。沒有人不喜歡軌外生活,慾望的滿足永遠令人着迷,但卻很少有人出軌,更多的是藩籬的重壓。喜歡足球的人大多是不會偽裝的,就像球場上狂奔着的每個人,像齊祖。喜歡齊祖,因為他帶來了男人的力量與共鳴。
男人喜歡男人,大概分兩種,真感情和真性情。真感情是社會學範疇,真性情是哲學範疇。前者如哥哥和唐唐的情殤,後者則寬泛了許多,如喜歡父親,他帶給自己像面對高山一樣的敬畏感和崇拜感,喜歡戰士,他時刻保持着真男人的暴躁與狂熱,喜歡屈原,他告訴大家,男人的勇氣可以強大到足夠面對死亡。我是不喜歡委婉的男人的,毫不誇張地說他們會讓我感覺起滿了七層以上的雞皮疙瘩。與此同時,我倒覺得變性人值得尊敬。
男人喜歡女人,大概也是有幾種的。
正是在大二下學期的體育課上,遇到了D,他的像極了刀砍的瘦削臉龐讓我只看一眼就被他徹底抓住。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她,也就是說,她是個女生,這讓我很是尷尬。
在學校外面的小酒館里。我倆悠閑地喝着酒,D說她是個流氓,我說我他媽就噁心流氓,尤其是女流氓。我說,‘是男人就幹了’,我倆一飲而盡。
D是院里女籃核心,經常和L君與T君組隊打球玩,而我頂多偶爾在窗前看一眼或兩眼,很少去觀戰。
比賽的時候,D受傷了,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當我走進校醫務室的時候,D的腳踝已然被打上石膏,看不出一點還可以活動的跡象,猶如初遇時我看不出她是女生一樣。
籃球比賽頒獎的時候,我倆正在小酒館里優哉游哉地耍趣,D說喝點小酒好,活血化瘀,我覺得也對。
雖然D表現的很粗獷,可終究,她還是女孩子。情人節的時候,D從學校後山上不知名的樹上采了一朵不知名的花,插在小酒館里的酒瓶子里,她已經微醺了,把瓶子放在我的面前,說,讓它也嘗嘗這玉露瓊漿的味道。我還是嘲笑了她的文學素養。後來瓶子嘩的就碎了,D說她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分明看到了她手臂上明顯的划痕。
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那束花的名字,也是後來才知道西方情人節是怎麼一回事。
幾年前的一次同學會,S君問我D的情況,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說,她背離了社會主義原則,國家培育她那麼多年到頭來竟把自己嫁給了洋鬼子。大家哈哈大笑起來,說說笑笑的,直到凌晨才各自散去。
我和L君與T君最後離開飯店,駕車去小酒館,早已不是那時的摸樣,老闆娘Z媽也換作一個胸前老虎紋身的光頭男人,三人悻悻地離開了。只在街邊的小店買了幾聽啤酒,L君說怎麼現在買不到粗煙了,三個鐵哥們二就在車裡喝着侃着抽着。
累了,L君和T君漸漸睡去了。我醉醺醺地,夾着將要燃盡的細煙,東倒西歪地走下車,站在已經打烊的小酒館前面,夜風吹來,我的頭皮開始發緊起來,身體也跟着抖動,實在支不住,我躲在小酒館門口的角落裡蜷縮着睡著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小酒館是下午工作,所以幸運地躲過了光頭男人的粗暴。
駕車離開的時候,我沒有回頭再看一眼,我不知道我還能去看什麼。還沒到家,D就打電話過來痛罵了我一頓,說我說她壞話,我假裝聽不懂外語,還嘲笑她忘了中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