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little f
親愛的小費警官,現在是夜半十一點五十七分,零點的鐘聲即將敲響。你是不是會睥睨我這燈火依舊通明的屋子,略帶慍色地喊一聲“明早六點起床”呢?
哈哈,我偏不,而且我會更誇張地放些柔柔的音樂,讓暗色夜幕之下的我的房間更溫馨些。我想你了。
在你開上小汽車之前,那個鋼鐵牌“老坦克”陪伴了我們整整十年歲月,直到有一天它被撞成一堆可笑的廢鐵。我不知道你和媽媽對此事是什麼看法,反正我那時既驚慌又恐懼像是萬念俱灰,因為不知醫院裡的媽媽是個什麼情況。待一切安好后,我深深地祈禱感恩感謝這個美麗的世界,我雙手撐地三拜九叩,在傍晚無人的“事故現場”一遍又一遍祈禱深思——你是不是又笑我迷信了?
媽媽說你這個月又毫不例外地沒給我們家的小金庫增一磚一瓦,而且還敲詐了好幾百RMB去應酬吃喝。這每每使我不解,收入不高的你怎麼會買得起小汽車呢?我想你一定是有辦法的,你應該是有着神奇魔力的。
我從十三歲那時候就開始相信你是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因為那年那天凌晨三點,相信你不會忘記的,你輕輕走進我的“狗窩”——對了,你和媽媽總是喜歡稱我那三十幾平米寬敞明亮的“豪華”卧室為“狗窩”的。你輕輕走進來,作為有着豐厚警察血統的我覺警而誇張地一個激靈坐起來,看清是你時才稍稍舒了口氣。正欲發作心中卻隱隱略過一絲不安。記得你那時的聲音很小很柔——你要一直那樣該多好呀!我毫不懷疑你是個急性子,雷厲風行,做事絕決果斷,嘿嘿慚愧的是我只繼承了你第一個。你對我說,輕輕地說,像是伏在我的耳邊——珂,快起來,屋頂好像着火了。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哪有你這樣說事的!而你一貫嚴肅的表情不可置否,於是睡眼惺忪的我打着睡嗝順從地跟你來到屋外。我看到微微泛黃的夜色下我們可愛的家、可愛的屋頂正冒出濃霧似的白煙,那樣子詩意而美麗。屋頂瓦片下有秸稈在噼啪作響,天空泛出絲絲慘白的光,有幾星雨滴砸落——我是不是又在瞎感慨了呢?
完了,玩完了!我那時只是這樣想,且並無一絲悲傷難過的情緒,因為我把它想象成了一個大蒸籠。
媽媽驚慌地跑出來,那表情像是隨時都要聲淚俱下,嘿嘿女人嘛就是膽小。我們和鄰居們一起盡最大的努力保住我們的家園,老天開眼,除了最大最漂亮的兩間屋子夷為一堆可笑的廢墟、我的“狗窩”被鑿開個天窗之外,我們並無一毫損傷。我看到夜色之中的你沉着地在前來幫忙的村人間大聲呼喊,那樣子像極一個領袖。於是我覺得你應該是我成熟的向標與動力,應該是的。看到這裡你有沒有一絲微微的自豪呢?
只是,嘿嘿,我們坐在黑洞洞的瓦礫旁,你問我昨晚怕不怕,我說我不怕,因此你逢人便講你兒子我長大了成熟了。其實,我沒告訴你,當我們的房子燃起熊熊大火時,我找到了一個大桶,沒錯,就是那種很大很大幾乎有我一半高的水桶。我提滿水就奔向屋子,是的,我到現在還驚異於自己那時的力氣。其實我想說的是,我拿着盛滿水的大桶來到屋子前,吃奶勁地用力一揮——你猜結果是什麼呢?——我把桶直接扣到了自己頭上,水嘩嘩地從身上誇張地瀉下,我全身顫抖。於是我才明白,一個情緒激亢奮的人做出什麼不可思議的舉動都是可以理解的。什麼?你笑了嗎?你竟然笑了!是誰拿着手機把“109”打了一遍又一遍,然後第二天和我一起坐在廢墟旁對視着傻笑的?
很小的時候,我就跟着你一起住在派出所里,耳濡目染,“警齡”也有七年有餘,足以秒掉所里大多數民警。我喜歡聽來訪的人和所里的同事們叫你小費,自從聽到一個來訪者稱你為“小費警官”,心裡竟就這樣認同下來。然後,小學過去了,初中過去了,高中又過去了,派出所合併了,老同事們四散了,新同事們來了,我認識的人也換了一批又一批,所里年輕人對你的稱呼也變成了“費叔”“老費”——對此我是很反感的,明明才剛剛四十來歲,稱呼那麼老氣橫秋幹什麼!因此我想起記憶中的那個稱呼,小費警官,看來也要註定只存留在我心中了。
初中時候,所里配了一個警用摩托,白色修長,由經驗豐富兼警齡十足的你負責。於是早起上班時你順便成了我的私人司機,我喜歡坐在純白色高大漂亮、一五零馬力的摩托車後座,看着身邊的行道樹一行行急速向後退去——很是拉風呀!晚飯之後有時會和你打打乒乓球,我總也打不過你。你曾經叫我和叔叔們一起打籃球,起因是我的個頭是在不高,而且那時同桌的女同學甚至都能輕易秒掉我。於是你讓我多多運動,給我買了好多好多鈣片營養液,以至於我的個頭從不到一米七直至現在的一米八二,都是你的功勞。
小費警官,我發現我們在很多方面都是共通的,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太過理想的人,我總是習慣把事情想得簡單與理所當然。因為我極想做一名生物化學家,所以,我理應成為。高考的失利確實對我的打擊很大,我曾把你給我買的紅酒一下喝完三分之一,就想體會一下那種醉醉的、自己的孤獨無助之感——結果卻是,我睡了?我知道你像我這麼大的時候也有過夢想,只是骨感的現實把它們殘忍地壓制下去。你說你支持我做的一切,在這方面你顯然比媽媽更懂我心,你保護着、支撐着我的夢想,雖然現在看來我的生化諾貝夢已漸進隕落。
我曾在《酒味》里寫過你是怎樣地“培養”我喝酒的,遺憾的是自己現在還是抵觸地很,同學聚會時從不會多喝,而且我有種隱秘的認知——喝酒應該是擺脫無端之愁的方式,像你那樣的消遣興緻,我還沒達到呢嘿嘿。
你跟我說起你和媽媽的婚姻,媒妁之言,那時家長的話是不可違背的。在此之前你差點和另一個女人訂了婚,那時爺爺家裡並不富裕,於是為了女方非要買彩色電視機的條件而吹了。這看似天方夜譚的事情在那個年代真能發生,也順便稍稍打擊了一下我的戀愛觀。不過,幸虧那時那女的家裡要求苛刻,不然現在我還指不定在哪呢嘿嘿。想起一個英文單詞,survive,僥倖的意思……
順便小提一下,還記得寒假我們的“家庭會議”吧?你“教導”我在大學里不光要學習,還要多交朋友,最好能找個girl領回家裡——我把它理解為你和媽媽的良心發現。你說我作為男子漢不能太靦腆要主動出擊要死錘爛打要狂轟濫炸不達目的不罷休,可是正如友們所說,我太過理想了,我的戀愛觀太理想了。我毫不懷疑你們是絕對開明的父母,因此我冒大不韙之險調侃自己雙11(現在單身,將來單身),我看到你和媽媽的神情像是隨時都要拿棍子打我,畢竟無後為大呀!嘻嘻嘻嘻……
你不止一次地和我說起我的Q名實在不怎麼好聽,什麼叫“可尋闌珊處”呀!其實吧,我的意思是給你們尋一兒媳婦呢!尋你,闌珊處也在所不辭。我把自己真正脫胎換骨的時刻定為我的二十二歲,這是有着特殊含義的:因為就在二十三年前,二十二歲年輕的小費警官成了家,過了一年便有了我,於是我堅定不移地篤信着這樣一條準則——二十二歲之前一定要有一場戀愛,決不能放棄這最後一次令我為之身心沸騰的機會。
我知道你是很理解我的。如果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那麼我想我應該就是前世的你。小費警官,雖然這樣叫來確實彆扭,但正如你想的那樣,我此時確實矯情做作得很——承認自己矯情可不容易哈!而且,我想我只會對你們以及未來的girl矯情,所以,你就接受了吧!
——by 文華little f 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