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蒼涼,幾度塵煙伴夕陽
春泥 秋實
烏雲密布,芳草萋萋,綿綿細雨里,四周寂靜無聲,只有我和滿山坡蒼翠的幕帳下那段裸露出的白花花的石板古道。石板古道顯得格外扎眼,觀之,動人魂魄。
一條古道就這樣靜躺着,躺在車壕村附近的一面山坡之上,昏昏沉睡了不知多少年。
車輪聲被凝固了,馬嘶聲被凝固了,趕道行人的話語聲被凝固了,昔日的一切都被凝固、塵封在了深深的車壕里。
穿越一片綠油油的青紗帳,宛如通過時光隧道。在古道上,我竭力地撲捉着時代的車輪在這裡碾壓的痕迹,細細品味周秦遺風、漢唐遺韻。
歷史風雲已散盡,唯留古道寄幽情。歷史轉瞬即逝,歷史也可以觸摸,不過要用心來觸摸。觸摸着如削的壕塹,探試着車壕的深度,試圖把大腦里的歷史記憶與眼前這湮沒在草叢中的古道拼接在一起。
在這段古道冰涼的岩石上,曾經留下歷史的體溫,曾經有過車馬喧囂,有過不同尋常的歷史遺迹。
這是一段古代著名的交通要道,扼洛陽與長安之間東西交通要道之咽喉,是古代“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史稱“兩京鎖鑰”。蒼穹之下,看巍巍崤山壁立,聽滔滔黃河奔騰,西有函谷關夾谷雄峙,東有雁翎關緊鎖山口,一條古道就這樣起伏蜿蜒其間。
打開史書,崤函古道自古便有天險之稱。昔日,李白感嘆“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崤函之險,也令古人談之色變。
“問君西遊何時還?畏塗巉岩不可攀”。曾幾何時,崤函之險,令人聞之“凋朱顏”。危乎高哉!崤山“崢嶸而崔嵬”,但見山巒起伏,層巒疊嶂,危峰兀立,絕岸峭壁。
古道就這樣沉寂在山坡之間的馬鞍部,靜靜躺着,任憑歲月的雕刻,任憑風雨的侵蝕,曾經的喧鬧全部掩埋在年復一年的草叢之中,百年,千年,重見天日之時,人們驚奇地發現一段古代交通的標本、化石映入眼底。
風霜雪雨,春秋冬夏,日出日落,歲月變化。歷史的車輪從此碾壓過去,在石灰岩石板路面上,深深地印上了車轍的印記,留下了北崤道這段長約150米,寬約3至6米,最深壕溝達0.25米的古道,從此,在寂靜的山坡上,與草木為伴,默默地吟唱凄涼和惆悵。
“湮沒了黃塵古道,遠去了鼓角錚鳴”。巍巍崤山依舊在,天際幾度夕陽紅,古道此時淹沒在叢叢碧草之中,微風拂過,芳草輕搖,試圖喚醒老態龍鐘的古道對那悠久歲月的回憶。
神秘的古道,險峻的古道,車走過,馬走過,軍隊走過,百姓走過,那一個個車轍坑窩、一個個馬蹄窩隱藏着多少遙遠的故事。撫摸着古人劈鑿過的道壁,我忽而對“命運多舛”這一成語有了新的感悟了。
是啊,古人行走在這樣的苦旅之途上,道路兇險,不可預測,“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真是命途多舛吶!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我似乎看見兩千六百多年前,一大隊晉國的士兵正在離此處不遠的崤陵設伏,巧出奇兵,大敗秦軍,是為古代戰爭史上的有名的“崤之戰”。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我似乎看到了一千兩百多年前的一天,一位瘦弱的老者神色憔悴地從洛陽逃難趕往長安,途經此地,夜晚投宿石壕村,不期撞上衙差橫徵暴斂的悲慘一幕,老者悲憤難當,書就千古名篇《石壕吏》,此乃“詩聖”杜甫也。
如狼似虎的衙差,生計艱難的百姓,令詩人難以忘懷。“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我彷彿還聽到“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令人唏噓,哀嘆不已。
“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望着荒蕪在草叢裡的古道,耳畔似聞得遠方笛管聲殘,曲調幽怨,滿目青碧,黃塵古道,一股悲涼、傷感之氣忽地湧入心頭,一絲惆悵之情油然而生。
放眼望去,煙雨之中,崤山若隱若現,在斜風細雨里,就像是水墨暈染的山水畫一般。古道下方不遠處,一條烏龍也似寬敞、平整的國道徑直伸向遠方,一頭連着過去,一頭連着明天,一頭連接西安,一頭系著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