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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夫南下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想起那一段時間,她所經受的痛苦和煎熬,想起那段時間她孤獨無助可憐兮兮的模樣,我常常會倍感辛酸,潸然淚下。

  二零零二年秋天,兒子雷雷上高中住校了,呵護了十六年的雛兒終於飛離了老巢,空蕩蕩的妻子決定追隨我南下去福建打工。她到來后,很快找了份在我工作的長樂新歡樂廣場西餐廳做洗碗工的工作,住在了公司配給我的單人宿舍里。而我那時已在那裡工作了將近三年,實在不想在那裡做下去了,時時刻刻找機會離開。經理池賽明做事情太過分太絕情太陰毒,我咽不下這口氣,一直想找機會報這一箭之仇。

  機會終於來了,在已離職老總李捷的介紹下,我認識了做財務總監的林木燦,他在泉州就職的五洲集團公司屬下一家裝潢公司接納了我。

  我決定離開了,但剛剛上班不久的妻子怎麼辦?她在那做的很好,這份工作很適應她。她文化程度太低,留下她一人在此,我不放心,她也不願意。最後還是決定兩人同時辭工,她和我一起去了泉州。我走的很堅決,她走的極不舍。

  現實是殘酷的,到泉州后我們並不順利。費了一番周折,租到了一間距離公司也不近的月租費三百元的一間房子住下。我開始上班適應新的工作業務和環境,而她成了我揪心的一個問題。她文化太低,年齡偏大,工作不好找。

  她的心情開始壞起來,沒有了原來在長樂時的那種喜笑顏開,容光煥發的精神狀態。現在整天愁眉不展,鬱鬱寡歡,很快枯萎了下去,我看了很心疼。最後在老林的介紹下,她在離我上班不遠的地方一家小酒店的廚房打雜。她的工作很累,工資很低,時間也很長,沒有休息日,再加上陌生的環境,語言交流困難,工作不熟練被人指責,她的心情更加不好起來,常常神情黯然的獨自落淚。她曾不止一次的給我說,她多麼希望能給她一個安定的窩,她天天呆在家洗衣做飯等我回來。

  為了上班方便,我花了四十元在修車攤買了一輛舊自行車。她下班很晚,我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每天晚上她下班的時間騎自行車去接她。有一次我可能去的晚了一會,剛騎到田安南路她上班地方的叉路口,昏暗的路燈下我看到一個黑影孤伶伶的站在路口的電杆下。還沒有等到我看清楚反應過來,那黑影就像一個快要淹死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突然撲上前來,緊緊的抓住我的胳膊。原來是妻子,她黑夜裡找不到回家的路,在這裡等候多時了,看到她柔弱無依可憐楚楚的樣子我一陣心酸。隨後,她坐上自行車的后架,緊緊抓住我的衣服,我帶她回到了出租屋。

  這份工作她最終還是沒有堅持做下去,工資也沒有要。此後,她心情更加陰鬱起來,我經常看見她躺在床上默默流淚。

  後來,我帶她出去散步,又在附近一個玩具廠給她找到了一份裝袋子的工作。這份工作是計件制,沒有包底工資,搶不到活就沒有工資。她是新手剛上班當然會受到老員工的欺負和排擠,再加上其他員工在她跟前議論這家工廠工資如何低,老闆如何黑心歹毒,員工流失如何嚴重,一直招不到工人等等。她幹了幾天後也沒有再去,工資也沒有要,那天我和她一起把廠牌等交給了看門的老師傅。

  至此,她的心情更加壞透了,我每天早起上班,午飯在公司吃,下午下班后才趕回來。她除過中午吃午飯出來一會,一個人孤伶伶一整天度日如年的呆在出租屋內。好幾次,我下班剛騎車走到出租屋附近,大老遠就看到她兀自伸長脖子望眼欲穿的站在路口等着我回來。我剛下車,她就搶前一步,緊緊的抓住我的手,生怕我從她的眼前消失。在這個距家幾千裡外的地方,她舉目無親,我是他唯一的親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唯一可以說話的人。那時候手機沒有像現在這樣普及,她想家想親人了,我就用磁卡在公用電話亭里讓她給家人打電話,每次她都是流着淚哭着和家人說話。她整日以淚洗面,晚上躺在我旁邊,緊緊的抓住我的手,嚶嚶的哭泣。我每天早上上班要走時,她眼中總是流露出依依的不舍。

  她倍受煎熬,接近崩潰了。我這是怎麼了!她大老遠千里迢迢追隨我而來,我沒有讓她快樂,讓她幸福,沒有給她安全,卻讓她變成這種憔悴的樣子。我一陣一陣深深的自責,我為了自己,辭了原來工作,帶她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讓她受這種苦,受這種煎熬,是不是太自私了。我不忍看到她這種傷心欲絕的情緒,天天鼓勵她咬牙堅持下去,堅持就是勝利。妻子在家鄉其實是一個很要強很能幹很賢惠的女人,為什麼到了這裡卻變得這麼脆弱,變成一個一無是處的人。

  終於有一天,她忍受不了這種錐心刺骨般的孤獨和寂寞,她太想家想親人想兒子,在這裡實在撐不下去了,實在承受不了這種心理上的巨大壓力,決定要回去了,回到家鄉去,結束這種煉獄般的生活。看着她哀怨絕望的眼神,我一陣陣憂傷,心如刀攪,卻無可奈何,我自己都還沒有穩定下來,何來談安穩她。那天下午,我帶她到外面大街上的小餐館吃了飯。看到餐館隔壁的小照相館,突發奇想就站在門口的大街上讓照相館老闆給我們兩人照了一張合影照,為她留下一個來到泉州的紀念。我知道此次回去,她今生今世永遠不可能再來這個地方。多花了一點錢,和照相館老闆約定明天就能取出相片。

  第二天下午下班,她又是早早就站在路邊等候我,手上已經拿着取出來的我們倆的合影照片。吃了點飯,我們很快回到出租屋,收拾好行李。她回去了,為了省錢,我退掉出租房搬到公司的宿捨去住。退房時,那位房東,也是我的同事,臉長尖下巴向前彎曲,梳着一條馬尾辮,太過精明的女人小李,在我給了她一百元后,明明我只住了九個晚上,沉默了一會抬起頭來非常堅定的說剛好合適,我楞了楞,沒有再說話。

  今晚是最後一晚,她和我同住公司宿舍。那一晚,她不再傷心,不再哭泣流淚,我們緊緊的相擁在一起,我緊緊的握住她柔弱無骨的小手,生怕一覺醒來,不見了對方的蹤影。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天隔一方,她就要離開泉州,回到西北我們那個地方去,那裡有她日思夜想的兒子,有她的親人,有她可以憩息的家,有她可以睡個安穩覺的地方。而我則繼續留在泉州打拚。

  天亮了,起床匆匆收拾洗漱了一下,我們坐公交去了泉州汽車站,坐上了去廈門的汽車。她緊緊的拉着我的手坐在旁邊,看着車窗外的街景和車流,泉州城繁華依舊,卻為什麼沒有我們的安身之地。

  買了一張站台票,我送她登上了廈門至西安的火車。安頓好以後,重重的握了一下她的手,我依依不捨的下了車。火車終於拉響長笛,緩緩啟動,我站在安全線以外,和她揮手告別。她終於傷心的回去了,想想她來時的興奮憧憬和回去時的失魂落魄,我痛苦極了。都是我,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把她害成這樣,如果我不辭工,她會快樂簡單的在長樂那邊生活。看着漸行漸遠的火車,我感覺心裡空空蕩蕩,一陣陣的傷感向我襲來,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一次又一次的流了下來。

  我至親至愛的人,讓你受苦了!

  二〇一三年四月二十七日於陝西楊陵五泉鎮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