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於鋼筋水泥的城市,卻讓我回憶起從前的點點滴滴。一個村莊,一些人,一些事,讓我常常不能自已,記憶的洪流穿過鏽蝕的閘門,一遍遍地衝擊着我的心房。人家說,年輕人愛暢想未來,老人總是喜歡緬懷過去,我常常懷疑我是不是老了。
我出生在廣袤的魯西平原上的一個小村莊里,村莊不大,東西走向,南北狹長。80年代的農村,尤其是像我們那裡比較落後一點的村莊,雖然有些破舊,更確切地說是落後,沒有林立的紅磚瓦房,更沒有筆直的油漆馬路,但古樸中透着一絲神秘,寧靜中透着別樣的典雅。尤其是,當傍晚紅色的光透過村莊的房頂上投下暗的影子,遠處的田地連成一道黑色的線,還有,牽着驢子的男人走過留下模糊的背影,一個個影像至今還復活在我的記憶里,讓我覺得它儼然就是一副黑白的水墨畫卷,卻讓人產生無限的遐想與眷戀。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甚至是一聲鳥鳴,一聲犬吠,都深深地融入到了我的血液里,我對這片土地投入過無限的愛。
還依稀記得,那個時候,村裡窮,雖然安上了電燈,卻時常要過着黑燈瞎火的日子。一到晚上停電的時候,家家戶戶窗戶前便亮起了紅色的豌豆大的燈光,或者是燭光。但畢竟蠟燭是很貴的,不能經常點,所以用煤油作燃料,用棉線做燈芯的煤油燈,就成了大多數家庭的照明用具。還記得,昏黃的燈光下,我低着頭賣力地寫作業,父親嘴裡叼着廉價香煙,繚繞的煙氣伴着黑色的油煙裊裊地飛上屋頂。母親坐在遠處的炕上為我縫補衣服……
還記得,窗前的老棗樹上留下過我快樂的影子。這是一顆有着三十年的老棗樹,按人的年紀來算也算是老耄之年了,可它仍然那麼茁壯蒼勁。初夏,點點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在白色的窗欞上灑下點點細密的光影。嫩綠的葉子間開滿黃綠色的小花,引來饞嘴的蜜蜂嗡嗡地叫着。等到八九月間,褪去了青澀的外衣,變成了一個紅撲撲的嬌羞的新娘,這個時候,最開心的便是蹭蹭地爬上樹,抓一把紅紅的棗子,感受蜜一樣的甘甜。
還記得,破敗的校舍是我兒時知識啟蒙的殿堂,那裡收藏着我的苦惱,我的快樂,我所有的記憶。校舍有五間房子這麼大,西邊兩間是一三年級,東邊兩間是二四年級,中間是一件狹小的辦公室。忘不掉,老師提問問題時答錯了,手臂上那一聲清脆的響聲;忘不掉每天的清晨,朗朗的讀書聲,瀰漫在整個校園。“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秋天到了,天氣涼了,樹葉黃了……”當然,更忘不掉,當破敗的屋頂上漏下大塊的牆皮,老師為了安全起見,讓我們在操場上學習時,我們用樹枝一筆一劃地寫課文的新奇。
我還記得,春天,我爬到校舍牆外的柳樹上,感受涼爽的風,嘴裡唱着:“東來的風啊,西來的風……”;夏天,我坐在池塘邊,羨慕地看着會游泳的小夥伴們在水裡嗷嗷地叫着;秋天,傍晚,瘦弱的老黃牛拉着吱吱叫的車,我坐在金黃的玉米上,感受來自林間的涼風;冬天,我在厚厚的冰面上滑冰,濕了大頭的黑棉鞋,紅了臉龐,凍了腳丫……
兒時的一幕幕像一張張老照片,又像一個老電影,此時的我,手裡握着一張電影票,去欣賞一場沒有悲歡離合,沒有刀光劍影,卻帶有濃重的意識流色彩的電影。可笑的是,我是一個看客,卻又是一個主角。
記憶這個東西,真的莫名其妙。有時,你費盡腦筋去想,什麼都想不起來,甚至沒有一點零星的碎片;有時你不願去想,可它偏偏在一瞬間清晰地復活,躲也躲不掉。
記憶像一首老歌,一遍遍地不厭其煩地播放着,卻百聽不厭,經典永恆。有時候,你把它丟棄,就像櫥窗里落滿了灰塵的衣服,不要擔心它沒人穿,總有一天,一個風塵僕僕的人,會發現這個找尋很久的美麗。你想逃避,它卻總會設法鑽進你的心靈,不管你願意不願意,它就在你眼前;不管你愛與不愛,它就在你身邊。
記憶像一首老歌 標籤:青澀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