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喝茶,是解渴,是提神,不講究茶的品位、性格和文化。像我喝茶,就是這個德行。大早起來,燒水,清茶缸,撮茶葉,洗茶,沖茶,泡茶。嗜好地方綠茶,上中等品位,茶太嫩太好,嬌氣,嗲,經不起三燙六滾,一道兩道,清湯寡水了,淡漠薄情,索然無味。倒了惋惜,不倒寡淡,甚是尷尬。喜歡“粗茶淡飯”的日子。粗茶,是春茶,有修養的那種,像少婦,透着一種韻味,一種成熟,一種懂得,一種厚愛,一種說不上來的誘惑。
粗心人喝茶,把茶當成了顏色水。細心人品茶,把茶看成了意中人。
“人走茶涼”,道出了人世百態。
早晨看一篇微信:人一走,茶就涼,是自然規律。人沒走,茶就涼,是世態炎涼。人走了,茶不涼,是人生境界。一杯茶,佛門看到的是禪,道家看到的是氣,儒家看到的是禮,商家看到的是利。茶說:我就是一杯水,給予的是你的想象,心即茶,茶即心。
我眼裡的茶是情。喝茶多了,就戀愛了,纏纏綿綿的,一刻都離不開。就是晚上睡覺前,還要泡杯濃茶,一口一口親吻半天。上床前,陪着茶聊。上床后,等着打呼嚕做香夢。
“茶味苦,飲之使人益思,少卧”。《本草綱目》對我沒束縛,不喝茶,心痒痒,難過。
陸羽《茶經》開篇寫道:“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嘉木生嘉葉,多像好花開一樹?蘇東坡把茶葉愛稱葉嘉,意味茶葉“嘉”,佳,美男子,世上最好的葉子。
“茶”,很有意思。一個人,坐在花草樹木中間,隱居,陶醉,是陶淵明,是商山四皓。像王維,佛陀一樣,吟詩作畫。也像陸羽,痴迷茶林里不願出來。還像盧仝,悠閑的,一碗一碗的喝,喝了六碗,兩腋生風,飄飄然,悠悠乎飛上茶樹坐着,疑問青天:“蓬萊山,在何處?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蓬萊山在哪兒?在茶樹上。
自古高山出名茶。茶樹生在高山,長在半山腰,茶把自己把握得剛剛好。高了,寒冷,寂寞,電打雷擊,風花雪月的,遭罪造孽。低了,庸俗,紅塵滾滾,烏煙瘴氣,身體靈魂都不得乾淨。在半山腰多好!淡泊、寧靜、致遠、清高。愛茶的人,要抬着頭看,仰視又不會疼脖子。走一程小路,拐幾道轉彎,上一箭坡就到,努力了又不累人,喝起茶來噴香。茶和感情融合,茶就香的醉人。
和茶親密的物什,都是美胚子,好得高攀不起。金灶、漢唐、天福、恆福、茗匠、華藝、鄭源、華祥苑、同欣、龍福,聽着這些茶具品牌名字,心都酥軟了。紫砂壺、青花盞、紫檀木魚。。。。。。這哪是茶器?分明是修養極高的江南才子。
茶具,忌諱用紙杯、用塑料杯。紙杯泡茶變色,變紅又變黑。塑料杯泡茶有塑膠味兒,茶心軟,有點怪味就遭受糟踐,茶心變壞。平常人用不起品牌茶具,可以用玻璃杯泡茶。把杯子洗得透光明亮,捏一撮新茶,用燒開的泉水一洗一衝一泡,綠格瑩瑩大半杯,不加蓋,絲絲香氣氤氳滿堂滿室,喝一口,神清氣明,通透爽快。
茶水,山泉水最好。《茶經》云:“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揀乳泉,石池漫流者上。”我家住深山,自然不缺好水。涼水泉兒的水雖是井水,但活泛、潔凈、清亮,提回家燒開泡茶,味道鮮美香醇。妙玉約黛玉、寶釵吃“體己茶”,用梅花上的雪煮茶,矯情,玩味,閑得沒事幹。陳年雪水泡茶,有啥好喝頭?“融雪煎香茗”、“細寫茶經煮香雪”、“夜掃寒英煮綠塵”,這都是詩人意象出來的茶味,是詩詞小令的味道。
要說喝茶最詩情、最風雅的要數,“寒燈新茗月同煎,淺甌吹雪試新茶”,“一片青山入座,半潭秋水烹茶”,“寒窗里,烹茶為雪,一碗讀書燈”。貧寒書生,挑燈煮茶,有明月、白雪、青山、秋水相伴,活得多麼安逸沉靜、淡泊名利!我曾經給鄉親寫過一副灶屋對聯,“雪水烹茶天上味,桂花煮酒月中香”,讚美農家婦人的廚藝,認同古人雪水烹茶的味道天上人間。
喜歡茶的芳名。龍井、普洱、雀舌、碧螺春、鐵觀音、大紅袍、月光白。。。。。。當地還有毛尖、仙毫、仙茗。。。。。。比人名還講究,唯美、悅耳。
“禪茶一味”,茶就是佛。茶道茶道,茶就是道。微信中說的段子,是從歷史中來、從生活中來。喝茶,喝出來苦味,喝出了香甜,悟透了人生百態。
做人,要像茶一樣,清純率真,苦口婆心,人見人愛,情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