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油桐樹花開。油桐花是我所喜歡的花。
連連的陰雨天,百無聊賴。今天,我起個大早,拉開窗帘,耀眼的光線直撲眼睛。窗外,晴空萬里,人也隨之清爽起來。雨後初晴,太陽格外可愛。
我匆匆下樓,心兒早已雀躍,騎上鐵騎,遠離城鎮的喧囂,向鄉村的縱深處駛去。
經蒲潭,過南雁,到堂基。公路兩邊的群山隨着我漸行漸窄。我在“濃綠的綢帶”里穿行着。群山,綠得飽滿,似乎一伸手就可掐出濃綠的液汁。山腳下,山坡上,公路邊,一株株油桐樹點綴着群山。有了油桐花的點綴,群山就綠得不單調了。
沒有目的地,且行且止。投身大自然,徜徉山水間。五月天的陽光、田野、叢林、小溪、鳥鳴......組成一幅多彩、生動的畫面。在這樣的情境里,即滌盪了心靈的塵埃,又養心養眼,真舒坦!
我在公路邊的一棵油桐樹下駐足觀望。油桐樹軀幹粗糙,枝椏瘦弱,一點也不好看。可是那枝頭的花兒,煞是好看。這樣的樹怎麼可能開出這樣的花?又何嘗不是呢?它好比一個樸實的村姑,儘管很少有時間裝扮自己,卻總能把自己的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這花兒就是油桐樹的孩子。一陣風輕輕拂過,所有的花兒都跟着擺動起來,好比那無數雙小手揮動着。每一束油桐花都呈蜂窩狀,一束緊挨着一束,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雪白”,片片“雪白”拼成了華蓋。
又是一陣風掠過。不知是哪一束花中的哪一朵,從樹上滑落。它在空中旋轉着,飄舞着,賣弄着柔軟的身姿。我目送着它來到地上。我輕輕柔柔地拾起它,深怕弄疼了它。花兒的根部還流淌着液汁,鮮活的一朵。油桐花由五瓣花瓣組成,形狀是規則的、均勻的五角形。那嫩黃的花蕊由那五瓣花瓣緊緊守護着。我並非憐花惜草之人,但還是深深地喜歡着油桐花。我喜歡油桐花的簡潔、素雅,它不像有些花兒艷麗逼人。
柏油路邊上,早已落滿了成片成片的花朵。汽車駛過時,這些靜靜躺着的花兒,藉著風的力量都動了起來。它們好比躺累了,在挪一挪自己那至清至純的身子。路邊的溝渠里也堆滿了花朵。也許是昨夜的雨點太密,它們那單薄的身軀不能承受雨點的重量。於是,紛紛從枝頭跌落。沒有經歷過狂風暴雨的它們,受了驚嚇似的,圍了一地。
我抬頭望着那一樹繁花(雖然地上躺着那麼多花兒,枝頭上卻還有不少花兒)。在我與花兒對視的間隙,不知從哪兒飛來了一對蝴蝶。它們的着裝也很素雅,白色的翅膀上鑲嵌着不太多的小黑點。它們面對面,上下左右地飛舞着。它們是在跳“貼面舞”嗎?它們始終保持着熱戀中的人才有的距離。何止是在舞蹈?更像是情人之間的卿卿我我,嬉戲打鬧。我盯着它們看了好久。也許它們也在看着我吧!看我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它們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躍分開,鑽進了樹上的花叢中。呀,我成了多餘的第三者 。我突然覺得這對蝴蝶是這一樹繁花中的兩朵。
我與油桐樹有着特殊的情感。
把時光回溯到我的童年。阿來——我小時候最要好的夥伴。他擅長游泳、打水漂、釣魚、爬樹、打紙牌(用香煙殼折成)......小夥伴會的,他全都會。在小夥伴的心中,他是最優秀、最聰明的。可是,他卻不怎麼會讀書。書包里經常裝着壁虎或出生不久的小鳥。為此,他沒少挨老師打、家長罵。每年四五月間,我們望着那盛開的油桐花,他會對我說:“秋天來時,我們又有錢‘塞牙縫’了。”我也巴不得那花兒快點凋零,好讓秋天到來。
好不容易等到秋天。
我們將早已準備好的竹竿,套上鐮刀,去採摘桐果。那一串串飽滿、即將開裂的卵形桐果掛滿了枝椏。阿來擅長爬樹,我就成了他的“人梯”。他踩在我的肩膀上,三兩下就爬到油桐樹上。油桐樹最低的枝椏離地面約三米高,我的助推力讓他很輕鬆就到了樹上。我遞上鐮刀,他就靈活地揮舞着鐮刀,割下那一串串桐果。桐果掉在地上或草叢裡。我迅速地在桐樹下來回尋找那桐果。我已記不得這樣採摘桐果算不算偷,但是印象中並沒有給大人們追趕過。也許,大人們都有好多事要做,並不在乎這小細節吧。我們把桐果賣給了收購的人,平分了那些並不多的錢。但是我們的心情都暢快得不得了。我們有錢“塞牙縫”了,又可以過上一段殷實的日子了。
一年當中,除了採摘桐果,我們還採摘茶葉,割藥草(這種藥草不知其名,它是一種藤蔓,常常長在旱田的田埂上、纏繞在茶樹間。將其晒乾,抖落藤蔓上的粉,去藤蔓,其粉可製藥),換來些許現金。而這並不多的現金,讓我過足“嘴癮”,不用眼巴巴地看着別人吃自己想吃的東西。
哦,那充滿快樂而略帶苦澀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