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像一個個彬彬有禮,待人謙和,心地善良、舉止優雅的男士。不像夏天那樣飄忽不定,難以捉摸,一會兒脾氣暴躁,一會兒傾盆大雨、電閃雷鳴。
他衣冠得體,談吐高雅,良好的自身修養,知識淵博,見多識廣,有愛心,尊老愛幼,尊重女性,不抽煙也不會打麻將,無不良嗜好,人際關係良好。與夏天的毛頭小伙相比,秋天更像是一個睿智博識的長者。
他大方的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積蓄,翻開口袋貢獻着自己的色彩,紅的,綠的,黃的,國產的,國外的,一股腦的倒了出來,擺在大街上,超市內,撒向山野,沒有一絲想要收回的念頭,一片一片的排了開來,叫你見了都樂開了花,你從眯着的眼帘中偷偷的霸佔着他的付出,不必絲毫愧疚的計算着自己的小九九,直到你露出興奮的滿意,使你知曉,這是一個收穫的季節。
秋天的山野, 也許到了二郎神每年都要回來的這個季節,於是孫悟空留在人間的三隻小毛猴,驚恐的滿山遍野的亂竄着,嘶喊着,最先惹得猴山紅了,它們又跳到香山,香山也跟着紅了,一團團,一片片。接着整個梁山的溝溝峁峁都成猴的背影。 又不知打翻了誰的顏料瓶,落得整個山谷都紅了。一朵朵,一簇簇,疑是紅雲落山間,又似彩霞披衣衫。小猴子驚恐中又透着滿足的站在山巔,不斷的撫摸着臉頰,任由一層薄薄的紅暈籠罩、飄落,似瑪瑙、似翡翠,好像站在一個寶石的倉庫,同伴們在山樑小路上從容的嬉鬧、留影,一呼而百應着。一切彷彿都在說:“這臉上寫滿了幸福”,直到忘卻那幽靜谷中晨鐘暮鼓般的迴響。
秋天的田野,是高貴的婦人,不需要說一句話,不需要做一件事,不在乎是秋是夏,陽光緩緩的,柔柔的灑下來,暖暖的撲在身上,她依然用柔弱的手遮住太陽,箭似的睫毛一閃一閃,望出一地金黃,你拿走了她所有的收穫,她還是輕輕地裹了裹自己的衣襟,那怕此刻遍體鱗傷,心如刀割,也要保護這最後矜持的羞澀。她不需要爭奪什麼瞬間的擁有,哪怕是最驕傲的生命!
城市裡,深秋那風景的樹,倒像個文化人,站在公園裡,小路旁,有松,有槐,有銀杏,享受着民脂民膏,環肥燕瘦,天天把吊瓶當酒瓶,在庄生蝶夢中紙醉金迷。供人把玩,取樂,終究成了俗物。然如曹丕所言“文人相輕,自古而然”,一個個骨子裡那股子傲氣,不與旁人同流合污,不與俗人為伍,努力自己“奉獻”着自己,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沒有些許點贊,要麼胡亂的鼓吹着一些不知所論的所謂的哲學,囿於成見,還各自捂緊口袋,冷冰冰的,孤獨霸佔着秋陽,習慣了剝削的雙手正在使勁的揉搓着,如暴風雨前官員般隱含的動蕩和不安,粉飾着太平盛世的奢華外表中,還是透露出欺詐、貪婪的本質。倒真與這冷秋的林木有幾分相似。
而這時,家鄉的樹,顯然少了這份殊榮,房前屋后等待着,卻更像是質樸的農民,緊緊跟隨季節的腳步,在祈求上蒼的眷顧,經歷着可憐的風雨,早早就落了葉子,依然站在村前屋后,站得鑽天的高,一覽眾樹之小。在“風刀霜劍嚴相逼”中,槐和楊爭執着,棗和柳吶喊着,競相揮舞,描繪着自己的素年錦時,承接着家鄉那句“前槐樹后棗樹”的古語,擔當起一院的風水。
凡成功者,都有苛責自己的執着。秋風秋雨秋意濃,秋霜殺盡,晚紅謝幕,枯葉脫水,蚊蟲、菌病、所有的跳樑小丑已該謝幕了。殺死的蟲蛹和枯萎,砍掉的是旁枝和腐朽。家裡人栽樹是為了蓋房打傢具,城裡人栽樹只能觀賞,村裡人是自己栽的,城裡人是別人栽的,兩者之間我更喜歡一個個能成棟樑的料和那份眼見為實的辛勞,更討厭這在高樓大廈的裂隙中僅存的所謂回歸大自然的矯揉造作。
在這紛紛競相揮舞中,家鄉的樹木永遠保留着各自那份倖存的默契,齊齊的伸出魁偉倔強的手臂沉浸在秋韻里,相互激勵着:再嚴寒的冬天都要積攢勇氣,再難熬的歲月都要微笑面對!
晚秋真的來了,在村莊里,看裊裊炊煙中,房前屋后挺拔粗壯的槐楊柳棗,不斷微微的抖動着,搖身抖擻了一地的僵硬,脫去虛榮的偽裝,用他們667卡的熱度支持者單薄的高大身軀,屹立着,等待着,嚮往着、迎接着即將到來的嚴冬的洗禮,任歲月婆娑!
2014.10.23於龍門